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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广场》:被驱逐的喜剧龙套演员的一生(1)

2016-05-18 09:58:51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梅生

连续三年携作品亮相“林兆华戏剧邀请展”的波兰当代剧场旗手克里斯蒂安·陆帕,今年带来了《英雄广场》,与去年引发一堂喝彩的《伐木》有诸多表面上的相似:原著作者都是已故奥地利作家、德语文化圈代表人物托马斯·伯恩哈德,演出时长皆在5小时上下,讲的同样是生者对亡魂的追忆。

但该剧“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不再掺杂《伐木》中的“罗生门”色彩,而有着令人战栗的单向度指向:在维也纳或牛津都不再能找到人生价值而跳楼自杀的犹太人舒斯特教授,既是纳粹主义的受害者,也是极权行为的加害人。尽管刻意与周遭的一切保持距离,他仍然像其他人一样,成为时代喜剧舞台上的一名被驱逐的龙套演员。

这种反讽由伯恩哈德剧本中,大体量并富有音律感的独白赋予,陆帕巧妙地将独白提取为音乐节律,任其在看似难有尽头的时间长廊里反复变奏,效果一如法国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创作的《波莱罗舞曲》在《伐木》中不断出现,让多数观众晕眩着经历难以言说的观剧体验,走出剧场冷静头脑,方能小心谨慎地将陆帕与伯恩哈德联合制造的轰炸消化。

《音乐之声》与奥地利

“乐善好施”的美国人赠予的橡皮擦

美国导演罗伯特·怀斯根据同名百老汇音乐剧改编的电影《音乐之声》,自1965年公映以来,令一代又一代观众对奥地利充满憧憬:善良高尚的公民、能歌善舞的民族携手风景如画的国度,打造而出的人间仙境,隔着大小屏幕亦散发比阿尔卑斯奶糖还要甜美的味道。纳粹的入侵不但没将和谐破坏,反将平静美好加固。

但历史给出不同的书写。

1938年,奥地利人希特勒率领德国军队进入位于维也纳市中心的英雄广场,万众欢呼声中,他宣布奥地利并入德国。正如时下众多创业公司被三大网络巨头收购之后便丧失话语权般,奥地利一夜之间换天地,几乎人人都在振臂高呼“必胜”,《音乐之声》奋力逃向自由的修女和上校,不过是时过境迁的美丽人偶。

但荒谬的是,1943年美、苏、英三国签署的《莫斯科宣言》,将奥地利界定为德奥合并的受害者,致使两年之后二战结束时,奥地利逃脱了历史惩罚,战争罪责几乎全部由德国承担。1955年奥地利与苏、英、美、法签署《奥地利国家公约》,恢复领土与主权的完整,并于同年提出《中立宣言》,宣布为永久中立国。历史的吊诡在于,国家正常化的同时,助纣为虐的战争记忆被刻意遮蔽了。

适时出现的《音乐之声》,简直是“乐善好施”的美国人民赠予奥地利的橡皮擦,让官方有了更强的装备,“指挥”着民间“愉悦”地擦除战场硝烟里加害者的面目。骗过自己的同时,给世界民众也仅留下受害人的形象。但在伯恩哈德看来,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只会滋生历史重演的土壤,如果不明过去,纳粹主义随时会以新的形态卷土重来。他的创作几乎皆由对纳粹或极权主义的反思甚至宣战展开,生前最后一部戏剧作品《英雄广场》达到高潮。

奥地利与伯恩哈德

《英雄广场》达到对抗的高潮

诚如法国新浪潮代表人物特吕弗所言,童年经验影响一个人的一生。1931年出生的“私生子”伯恩哈德,青少年时期饱尝人间冷暖。生父的出走与母亲的冷漠,让童年时的他仅能从身为作家的外祖父身上获得情感慰藉,但也因此完成文学及音乐的早期启蒙。二战结束后,他虽像多数同龄人一样,对战争中父辈的行为一时缺乏认识,但流离失所的经历以及后来感染的肺病,让他最终自觉隔离于主流社会。他笔端创造的主人公,更是时刻背负被涂抹改写的纳粹记忆,无法与这片国土上的听话的大多数一样,安然步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