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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散文诗:爱是唯一的伊萨卡岛(2)

2016-04-27 09:04:01  文汇报    参与评论()人

尤利西斯返乡,中年知识分子自我回归的苦旅

《青春的三段回忆》里有些什么呢?不太快乐的童年往事,幼稚的逃离,少年时鲁莽的冒险,当荷尔蒙冲上头脑,一段不够谨慎的爱情像龙卷风席卷生活,试探,相爱,分开,团聚,背叛,伤害,直到地理的距离分开他们,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德斯普里钦唤起我们对青春和爱情的全部想象。在某个一穷二白的人生阶段,爱是纯洁无瑕的,恨也是。那样转瞬即逝的爱情,却极其顽固地塑造了一个人,在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时候。他将远行,迷路,像飓风中翻滚的风筝,尤利西斯以为世间再无伊萨卡岛,直到有一天,他将凝视心头仍然流血的伤口:爱是唯一的伊萨卡岛。

德斯普里钦的电影是法国的、太法国的,不讲究戏剧结构,散文体,流动着不可告人的欲望和隐秘的忏悔,他不试图讲故事讲道理,却因此置换来海阔天空的气韵生动。恰似艾利·福尔在《艺术史》里评价委拉斯凯兹时的这段描写:“画笔在具体事物的周围漂浮,像空气,像暮光,从事物的影子和背景深处捕捉颤动的色彩。”

德斯普里钦出生在法国北方的鲁贝,电影里男主角迪达勒斯的故乡也在鲁贝。《青春的三段回忆》可以被看作某种程度上的自传,本质上,是一个中年知识分子自我回归的苦旅。电影开始于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的一张床上,男主角将回阔别多年的法国,他的女朋友打趣,这是尤利西斯回乡,而他反驳:“我没有能回去的伊萨卡岛。”多么明显的隐喻,迪达勒斯这个名字来自《尤利西斯》,而它更早的渊源,是一个困在迷宫里的男人。

他早就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幼年时,他离开控制欲强烈的母亲,逃到古怪的姨婆家。姨婆是被那个时代的主流所弃逐的人,独居。他过早地做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决定,放弃家庭,成为无根的人。所以少年时偶然去明斯克游历,当发现自己的护照能让素昧平生的犹太少年飞赴以色列迎来新生后,他毫不犹豫地把“身份”给了对方。而他放弃的,只是他自己不需要的“自我认同”。直到他旅居杜尚别多年以后,返回巴黎的途中他在海关被拦下,因为他多年前放弃的那个身份、世界上另一个他已经死了,那么,这个叫迪达勒斯的男人,他是谁呢?

中年迪达勒斯回忆往事,历史宛如水蛇潜入他的人生,但他最终对自我主体的认知,归于爱情,一段“可悲的穷困小爱人不能相守的关系”。

每一段破裂的关系总是相似的,混乱的心混着混乱的性,绝望的占有欲,疯狂的妒忌,不够坚定的心和更不坚定的身体,听上去是多么乱七八糟的青春啊。可是德斯普里钦拍出了深刻的情绪化,以及流动在情绪中的更深刻的人性。青春里充满了错误和错过,回忆里的每一个阴天都是金色的时光,但所有金色时光是试错和犯错构成的。时光流逝,爱不会再来,恨也不能平息,迪达勒斯饱含激情地恨着所有妨碍了他爱情的人,以及这个不能成全他爱情的世界———因为他要寻找的那个失踪已久的自己,只能存在于这段黯然收场的爱情中。他深爱过的伊斯特,他没有重逢过中年的她,我们也不被允许看到她后来落魄的模样,从头到尾,她一直是16岁,甜美得像熟透的蜜桃。他们曾赤裸相拥,听完迪达勒斯讲他用护照救陌生人的故事,她给他念起希腊诗歌:“从此以后,何处是你的归宿。”然后她吻他,在她的“品尝”中,他豁然明白了“自己”在哪里。

迪达勒斯终于回到他的伊萨卡岛,它果然像卡瓦菲斯的诗里写的那样,“没有什么可以给你,而你发现它原来是这么穷。”但伊萨卡岛是最初的爱,是最后的仪式。

不能想象这个时代还有谁能像德斯普里钦这样,理直气壮地拍不原谅和不释然,在顽固的恨和比恨更顽固的爱里,借助莫迪里亚诺的书写、卡瓦菲斯的诗和尤利西斯神话的遥远助力,德斯普里钦用他文学化的影像掀起惊涛骇浪,重新定义了青春片的地平线。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