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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乡村一个农村儿媳引发的思考(2)

2016-05-11 09:57:01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黄灯因为写了这篇文章,中央电视台专门去找她,你写的是不是真实的,做了严格的调查。这点我自己也很惶恐,哪一种真实是文学的真实,哪一种真实是现实的真实,现实的真实和文学的真实中间,到底是什么样的距离和样态,才能保证你能经受审查?我们怎么敢说,文学的真实就是一个全面的现实呢?这是有很大差异的。过了这么多年,我写梁庄文章也有五六年了,我才慢慢地有一种释放,我觉得我不必要纠缠这个问题。我保持我做一个学者的权利,我有我自己看待这个现实的角度,我有这个权利。

所以谈论文学里乡村的真实问题,其实不应该过于纠缠现实的认识是否真实,而是要对我们的悲情有所警醒。尤其是今天我们打着真实的名义写乡村的时候,你确实要承担你的某种责任和重任。

老母鸡的威胁不解除玉米粒的焦虑难安顿

(李松睿:文学博士,青年批评家)

春节期间除了黄灯老师的文章,还读到了好多假新闻,比如上海姑娘到江西男友家过年,吃了一顿简陋的年夜饭就赶紧回家了;再比如城里的儿媳妇在农村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年夜饭,吃饭时婆家不让上桌,一生气把饭桌掀了,等等。这一系列假新闻甚至比黄灯老师的文章影响力更大。

我自己是在城市长大的,不过有一个现象我注意到了,那就是这类关于农村问题的文字在城镇居民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我身边有不少朋友,他们的生活情调、审美趣味都特别“小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关心农村问题的人。但他们也同样在微信朋友圈中转发农村儿媳这篇文章,而且表示自己特别能够理解那种辛酸与无奈。这就让我思考,为什么城市中“小资”群体会对《回馈乡村,何以可能》这样的文章感兴趣,是什么东西让他们产生感同身受的感觉。我基本的判断是:今天生活在都市的“小资”群体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安,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岌岌可危。这样一种焦虑使他们不断寻找那些关于农村衰败的书写,并以此印证他们不安定的感觉。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农村,主要是因为发生在农村的种种惨剧和城市“小资”的生活是有一定距离,那些远方的故事不会对他们的心灵造成直接的冲击。如果是发生在城市中的悲剧,会让他们感到无法面对。

我觉得广大农村面临的种种问题不能仅仅从农村的角度去考量,而是要从更大的社会变迁的背景去了解。因为农村的问题、农民的问题要想真正解决,只能建立在对城市与农村关系的重新改写之上。我们不可能仅仅在农村内部建构出一个美好的乡村。需要追问的是,为什么今天每一个中国人都变得那么焦虑不安,感到生活的不安定,以至于从来没有农村经历的这样一个人,他见到了对农村生活的残酷书写,会感同身受,并以此验证自己的焦虑。

精神分析学家在谈到焦虑的时候有一个经典的案例:一个病人老觉得自己是一个玉米粒,精神分析医生治疗这位病人一段时间后,病人终于承认他自己不是玉米粒了。但当病人离开医院后,马上又跑回来了。医生问你为什么又跑回来了,病人说我在街上碰见一只老母鸡。医生说你经过治疗已经不是一个玉米粒了。可病人回答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玉米粒,但老母鸡不知道我不是一个玉米粒。我注意到,春节期间那些有关农村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产生巨大影响后,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新闻媒体纷纷去调查那些新闻是真还是假。虽然有些新闻最后被证明是假新闻,但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呢?在这里,新华社、中央电视台充当的是那个医生的角色,精神分析医生不断告诉病人说你不是一个玉米粒,但问题在于病人真正的困惑并不是自己是不是玉米粒,而是老母鸡带给他的巨大威胁。中国的城市“小资”群体就如同那个病人,他们其实并不关心那些发生在农村的极端案例究竟是真还是假,他们自己的生活才是焦虑发生的根源,只是这种焦虑会以关心农村问题的形式表达出来。即使知道那些新闻是假的,焦虑并没有获得真实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