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曾经把自己之讲诗比做谈禅,还写过两句诗说:“禅机说到无言处,空里游丝百尺长。 ”这种讲授方法,如果就一般浅识者而言,也许会以为没有世俗常法可以依循,未免难于把握,然而却正是这种深造自得、左右逢源之富于启发性的讲诗的方法,才使得跟随先生学诗的人学到了最可珍贵的评赏诗词的妙理。而且当学生们学而有得以后,再一回顾先生所讲的话,便会发现先生对于诗词之评析实在是根源深厚、脉络分明。就仍以前面所举过的三句话头而言,先生从此而发挥引申出来的内容,实在相当广泛,其中既有涉及诗词本质的本体论,也有涉及诗词创作之方法论,更有涉及诗词之品评的鉴赏论。因此谈到先生之教学,如果只如浅见者之以为其无途径可以依循,固然是一种错误,而如果只欣赏其当时讲课之生动活泼之情趣,或者也还不免有买椟还珠之憾。先生所讲的有关诗词之精微妙理是要既有能“入”的深心体会,又有能“出”的通观妙解,才能真正有所证悟的。我自己既自惭愚拙,又加以本文体例及字数之限制,因此现在所写下来的实在仅是极粗浅、极概略的一点介绍而已。
如我在前文所言,我聆听羡季先生讲授古典诗词,前后曾有将近六年之久,我所得之于先生的教导、启发和勉励,都是述说不尽的。关于先生讲课之详细内容,我多年来保存有笔记多册,现已请先生之幼女顾之京君代为誊录整理,编入先生之遗集,可供读者研读参考之用。
作者:叶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