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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刚的“方圆”趣味及其隐喻(2)

2016-11-21 16:04:00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采用圆形画幅同时意味着镜头景别、角度、运动、构图以及相应的布光方式的变化。强调感官视觉刺激的特写镜头几乎消失,主演范冰冰在全片中无一特写,中全景成为影片的绝对主体,创造出与古典绘画相似的远观视角。即使片中明显模仿安格尔名作《大宫女》的范冰冰裸背镜头,同样将巨大的窗框及外景作为画面的主体。在构图上,传统的九宫格三分法也被打破,对称构图、水平分割等被更多使用。近年来越来越流行的奇观化综合运动长镜头,也被片中的静观所取代,即使运动,也是相对舒缓的水平横移。这种与对象保持审美距离的凝视姿态,正是典型的中国古典美学的体现。

方圆画幅的政治隐喻

片中的方圆画幅各有其寓意。圆形画幅只出现在地方/民间,当故事发生于北京时则转换成方形画幅。尽管“天圆地方”的解释过于抽象而缺乏说服力,但当“方形”的严谨规整与中央、政治、权威的寓意相对应时,似乎便有了成立的依据。为了让观众适应画幅变化,影片对于画幅的引入和转换设计颇为用心。开场口述潘金莲故事时,使用今人画家的仿古圆画幅插画,从而自然完成圆形画幅的引入,而在画幅转换时,通过出圆形隧道口而转方,又通过圆形窗框构图而回圆。方与圆在画面内的并置也颇有寓意。当麻烦无意中解决,市长马文彬与县长郑重在谈话时,景深中方圆并存的灯饰,正与对话中关于中央与地方、国家与个体、官与民的关系形成呼应与隐喻。

尽管关于画幅的实验事前曾颇令人担忧,但事实上圆形画幅并没有影响观众的观看,兴趣点能够始终聚焦于画面本身,而它所创造的古典化审美风格,以及与作品主题相对应的象征寓意,则使其避免了为形式而形式的陷阱,为这个高度中国化的故事,寻找了一种中国化的美学形式,应该说这个实验还是成功的。

白描式呈现中国生态

除了形式实验,《我不是潘金莲》的另一个突破在于其题材。虽然看似与《秋菊打官司》相似,但该片并不是一个普法故事,而是一部黑色幽默的讽喻式电影,借助一个农妇的上访故事折射出中国社会政治的现实,对官场生态、官民关系进行观察和反思。虽然官场小说历来是畅销书榜上的热门,但新中国成立后此类影片可谓屈指可数。吕班导演的讽刺喜剧《新局长到来之前》(1956)是开先河者,影片用漫画式的方式嘲讽了欺上瞒下、马屁逢迎的官场陋习,然而随着时代气氛的变化,讽刺喜剧很快被歌颂喜剧和生活喜剧所取代。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黄建新在《黑炮事件》(1986)、《错位》(1986)、《背靠背,脸对脸》(1994)等片中,对文山会海、官僚主义、权力对人的侵蚀和异化进行了鞭辟入里的表现。有意思的是,在该片中黄建新客串了省长一角,奉献了颇为准确传神的表演。

将《我不是潘金莲》置于电影史背景去考察,便不难发现仅就题材选择而言,它已具有某种特殊的地位。事实上,由于题材相对敏感,不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已尽量弱化故事本身的刺激性。农妇李雪莲的遭遇在道德上值得同情,然而其诉求在法律上却并不成立。至少在李雪莲事件上,各级官员并无腐败受贿,甚至他们的被罢免也多少显得无辜。片中官员们被李雪莲玩得团团转,狼狈不堪。片尾市长马文彬对于干群关系的反思,显然也与主导价值所倡导的政治正确相一致,这种“建言献策”、“解决问题”的角度,对于降低影片可能的风险显然是有利的。

对于这部讽喻式电影来说,李雪莲未必是真正的主角,她不过是一个串场角色,借助其呈现与之相关联的社会世象,尤其是政治生态、官场生态,官与民的关系,国家与个体的关系。相对于吕班与黄建新的影片,该片的方式是白描,以及寓言化的隐喻。通过故事发生地光明县,以及法官王公道、法院院长荀正义、县长史为民、市长蔡沪浜、省长储清廉这些地名人名的隐喻,反思官与民、干部与群众之间的关系。通过上访与截访,反思政治与法律、行政与司法的关系。通过核心事件的源起,思考集体意志、群体价值与个体诉求、个人命运之间的关系。通过李雪莲事件看似荒诞的发展过程,白描式地呈现中国特色的政治生态和运行机制,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各级领导与人大代表之间的关系等等,其间蕴含的细微的社会与政治意味,或许只有中国政治文化语境中的观众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