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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 漫游在鲁迅的黑暗里,要冒险_书评_新京报网(4)

2016-05-20 06:17:41  新京报    参与评论()人

“你现在不再做这项工作了,不遗憾吗?”

“应该是愧疚。像路内、薛忆沩、王小妮这些值得更多文学解读的作家,我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我自己想创作,分不出更多时间来观察他们。”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搞文学批评十多年,她却“确切地知道自己不适合批评写作。批评家需要轻盈、博识和系统知识,我的视线却沉重、集中,缺少对系统知识的兴趣。”

李静觉得,批评家是提供答案的人,创作者是提出问题的人。而她花了那么久时间,才发现自己只会提问。从前,她的创作欲没有满足,就在批评里发泄。现在觉得自己想发声,还是创作最直接。她更愿意把自己当做一个“文学人”,“文学人的本能,是对生命状态的关心。”她执拗地等待一个创作机会,去寻找生命的痕迹。

创作

寻找鲁迅

创作机会在她临近不惑之年到来。与鲁迅重逢,李静感到“如见失散多年的父兄”,儿时对他的压抑和恐惧,现在却感到亲切和怀恋。

在推翻两稿、经历无数梦魇后,李静在鲁迅深不见底的内心终于看见,他这一生不外“伤心”二字。早年不幸的旧式婚姻,中年兄弟失和,晚年与全心扶住的左翼力量闹得不愉快,贯穿这“三大伤心”的精神逻辑,是“爱与自由的悖论”:爱是牺牲之爱,舍我之爱,它与自由是一对难以两全的矛盾。

她代替鲁迅反复做无情的自我拷问:“我确实曾做过关于天堂的梦,梦里所有流泪的人都在那儿得到了安慰。为了这个梦,我曾许下天真的承诺,牺牲自由的自我,可我无法牺牲到底。因为自由的本能发作了。可我并不后悔。如果有什么可悔的,那就是我不该相信,对自由的牺牲能带来自由的结果。”这便是她对“爱与自由的悖论”的回答。

李静看到了鲁迅的弥赛亚情结,“他总觉得能在地上建立一个‘天堂’,但这种想法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地上的‘天国’,一定是一个魔鬼人间。但鲁迅不能让自己看透这些,因为他特别性急。鲁迅不相信有来世。觉得现世如果弱者没有得到报偿的话,世界就会永远暗无天日。”

“你是否觉得鲁迅是个天真的男人?”我小心翼翼地问。

李静的眼睛亮了一下,“是啊,他是个戴着世故面具的天真汉。所以我在剧本里有一句台词反反复复——‘就算你长在我肉里,我也要挣脱你,烧掉你,哪怕烧掉我自己!(和象征权力的椅子做斗争时)’。鲁迅知道徒劳,但是不怕徒劳,他害怕的是静止僵住的状态。他是个行动主义者,一辈子都在冒险。”

在李静看来,在“爱与自由”的悖论里,鲁迅选择了爱,这不仅囚禁了自己,也在客观上囚禁了别人的自由。她甚至认为鲁迅有道德强迫症,“鲁迅用一根‘爱的绳索’温暖了他人,但同时也是‘绳索式的爱’,让人喘不过气。”

如此密度的爱,用撷取人物生活中的重点片段来写实描绘,是根本不能做到的,“鲁迅的现实人生场景,根本无法承载他的精神戏剧性和复杂性。而一部戏如果不表现主人公复杂深刻的内在世界,只表现他表层的性格与人格,有什么意思呢?”

受到斯特林堡《一出梦的戏剧》和海纳·米勒《任务》的启发,李静放弃了人物立体化的努力,而在第三稿中着重表现一种抽象的处境。

鲁迅临终时紧握许广平的手,似乎有话对她说,但许广平怕太过热烈的回应惹他难过,就把手松开,走了。没多会儿,鲁迅孤单长逝。这一细节让李静念念不忘。到生命最后一分钟,鲁迅依然生活在黑暗中,这份深入骨髓的孤独,让她闻到了意识流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