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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涵谈版画创作(3)

2016-07-10 12:20:12      参与评论()人

恺蒂:您回延安的时候,是不是整风运动期间?

彦涵:对,延安正处在整风运动中,审查干部,厉害得很。到了夏天和秋天,运动停了,不要再搞了,大家就开始学习毛主席的讲话。讲话主要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文艺是为什么人服务的?答案:文艺是为工农民服务的。第二个问题是,文艺如何为工农兵服务?答案:普及和提高。首先是普及,要让工农兵看得懂,达到宣传目的。看不懂,还能起什么作用?

我们当时觉得艺术是有层次的,有高有低,有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提高是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普及是在提高指导下的普及,两者得有机结合。这牵扯到一个艺术形式的问题。

在延安,我是不太讲话的,但我自己心中有数,我很明白的。我们这批人都是资产阶级艺术学院出来的,我们在杭州美专接触的,都是西方现代派的东西,这种艺术形式是要被批判的。我就更多地进行自我批评、自我检查,检讨自己过去受到资产阶级影响很大,要力争克服等。力群(郝力群,1912-2012,版画家)很喜欢说话,哇啦哇啦地,话很多。我话少,就是想着如何把画画好,刻好,使干部群众能够看得懂,如何反映革命斗争生活,我就在想这个。

恺蒂:从1943年您回到延安后到1949年全国解放,您继续刻过许多战争题材的作品,还有农村土地改革等题材的作品,例如《夫妻识字》《当敌人搜山的时候》等。有一个题材特别有趣,您刻过,其他的艺术家,如古元,也刻过,就是“豆选”。这是一种很原始的选举办法,全国解放以后您还将这幅版画画成了大幅油画,被全国政协收藏。您能说说创作《豆选》时的情况么?

彦涵:《豆选》是解放战争时期刻的。1945年抗战胜利之后,我随着鲁艺到张家口的华北大学教书。1947年,我被派去参加土改运动。当时的解放区都在进行土地改革,打土豪、分田地,其中分配给我的一个任务,是组织农民选举村里贫农委员会的领导。村里的农民基本上都不识字,也根本不知道选举是什么,要搞选票,让他们勾名字,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怎么选啊?这些农民就对我说:“彦涵同志,你说吧,你叫选谁就选谁吧。”我说那怎么行,我告诉他们这是民主,不能我说是谁就是谁。我说:你们不应

该放弃你们的权利,要选举你们想要的人。他们说他们不会写字。我就帮他们想办法,让候选人背对着桌子站着,在他们身后放一个碗,选他的话,就在他后面丢一粒豆子。谁碗里的豆子多,谁就被选中。我们给每个人发五粒豆子。但是农民选举,并不很严格。特别是那些妇女,有好些还是小脚呢,当然根本不懂什么民主权利。她们被家里的人拉着去选,或者是好几个人拉拉扯扯地,有说有笑地,一下子把一把豆子全放一个人的碗里,有的还把豆子洒到地上,当然很不准确。其实豆选只是一个形式,谁当选谁不当选,最后还是工作组长来决定。

恺蒂:全国解放后,您回到母校杭州艺专任教,还参加过人民英雄纪念碑正面浮雕的创作。1956年,您被调回中央美术学院,筹建版画系,又参加了中国军事博物馆和革命历史博物馆大型历史油画的创作,您可以说是老革命家了。但是1957年,您突然被打成右派,这应该说是您人生和艺术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后来在“文革”中,您也受到很大的冲击。您能说说吗?

彦涵:1957年,中国开始了“大鸣大放”运动,号召大家提意见,批评官僚主义、主观主义,整天开小会、大会、中会。这样闹腾了一段时间,叫我们讲话,叫我们提批评。一开始我是不愿意讲的,后来领导一直要我讲,我就批评一个领导的官僚主义作风,其实我批评的是很小的一件事。结果,反右开始了,我就被打成了右派。我的另一个罪名是因为我主张过中国画要学习西洋素描,我说这种基本功很重要,因为中国画家传统上不重视素描功夫。他们就说我是否定中国传统,反对中国画,这也是资产阶级右派言论。被打成右派的惩罚是非常重的,不管你曾经有过什么功劳,党员都要开除党籍。我的职位降了五级,工资扣掉一半。原本还要把我下放去劳动改造的,但是因为我家有老父老母,还有两个小孩,所以就没有被下放,还是算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