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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展良谈中国的三期建国与立国方式(5)

2016-11-06 12:00:32      参与评论()人

超级的国家型文明

您把中国定位为“超级的国家型文明”,它的特殊意义在哪?

吴展良:所有的复杂文化,都具有或必经国家的形态,然而之后的发展各自不同。将传统中国文明与其他并世大文明相比,就可以见到其中的差异。近代西方文明是由许多国家共通地继承了西方古代文明的遗产。在历史上,西方文明的源头,埃及是以宗教为主,政教合一的中型文明。两河流域摆荡在许多小国与征服帝国之间。希伯来主要是宗教文明,希腊是多国家的文明。罗马最接近超级国家形态的文明,然而它其实是以一个城市征服了许多异质的文化。中世纪的西方高度分裂,近现代的西方则建立在高度分裂的中世纪基础之上。以多个区域政权竞争为常态,所以它不是一个“国家形态的文明”,反而是在基督教文明的基底上,吸收古典文化,产生了许多国家。这些国家的寿命有长有短,在十九世纪后纷纷走上民族国家的体制。

印度也不是一种国家型的文明,而基本上是宗教型的文明。他们自古以来,多数的时候小国林立,有数百上千个小国家,这些小国文明共通的部分是宗教。印度的宗教非常发达,不光是印度教,还从印度教里面延伸出许多各式各样的宗教,包括耆那教、佛教、锡克教等等,到了近代还有许多的新兴宗教。印度教事实上是对应了整个印度社会,而不是印度的国家,最贴近印度社会的是印度的宗教而非政治。印度的宗教形态非常复杂,通常直接对应其种姓制度。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出身背景归入不同的种姓,并通常崇拜不同的神明,虽然也有共通的主神。印度教开启了也保障了这套种姓制度。印度是一个宗教形态的文明,西方则是一个多国与多文化融合的文明。

伊斯兰文明则以宗教为中心来建构国家,而不是一个以国家形态为主的文明。它可以在同一个宗教底下形成许多国家,例如今天阿拉伯国家联盟里就有许多国家。伊斯兰文明刚开始时企图把普世宗教跟普世国家结合,这是他们的梦想,到了当代,像是伊拉克的萨达姆还是有这样的梦想。这对他们来讲是合理的,不能拿西方的国际法来评断萨达姆攻打波斯湾国家的合法性。按照伊斯兰教文明的思想,感觉到自己最光辉、最有秩序的状态,就是普世宗教跟普世的王国合一,这是伊斯兰教文明的原型。所以伊斯兰不能称之为一个国家形态的文明,但可以说是政教合一,而且是以宗教为主导,不必然要形成单一国家,但倾向于要形成普世王国的文明。这个倾向到伊斯兰非古典时期之后,基本上就不太能够成功了。到了近现代,更完全为西方国家所割裂。所以普世王国的梦想后来对他们来讲,一直是一个悲愿。至于其他小文明有各式各样的形态、各种变化,就先不一一讨论了。

回到中国文明,它源起于封建时代,传统上认为中国之所以为中国,其建立离不开三代王者的努力,也就是后来相传的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通过这些王者的开国,跟继承者一代一代的努力,中国古代建立了一种长期的,也是世界性的政治秩序。这种世界性的秩序,以各国的和谐共处为目标,基本上反对各国拼命扩充实力以及大国兼并小国。由天下共尊的王者,规定各国依礼节制其军事、政治、都邑、器用,并有“存亡国、继绝世”的共识。这个时期的中国,基本上是一个华夏国家的大联盟。不是单一国家,而是一切当时人认为“文明”的国家的大联盟。王者以优秀的政教军事得天下,建立国家。夏代已经是大型国家的形式,不过应该是一种联盟式的国家,商、周也是联盟性的国家。所谓封建是一个基本上以王者中心的大联盟,“王者,往也,天下之所归往也”。王者透过军事与政治分封亲近诸侯到各个重要的根据地,以控制天下。这套制度到周代已经非常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