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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心即佛以色悟空:《西游记》的宗教寓意与改编(3)

2016-02-29 10:58:35  东方早报    参与评论()人

1986版《西游记》最早在1982年试拍,到1988年拍完二十五集。编导者对原著的理解,必然受当时主流价值观念的影响。《西游记》的研究者梅新林和崔小敬概括道: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由于历史唯物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中的主导地位”,我国文学界对《西游记》的阐释,多数集中于它的政治意义,以及它如何反映了现实矛盾和社会文化冲突。直到八十年代以后,《西游记》研究才出现“向哲理与宗教回归的双重趋向……它是明清《西游记》主题研究的发展,也是对五六十年代以来社会性主题充斥学界的反拨”。

实际上,这一逐渐复兴的宗教哲理研究新趋势,对1986版《西游记》的影响微乎其微。后者所遵循的,仍然还是京剧传统剧目《安天会》在五十年代被改编为《闹天宫》时的主导阐释倾向。

以1986版对第七、八回的改编为例,它主要是通过画面叙事手段的重新组合,以及语言风格的调整,来强调人民英雄孙悟空与最高统治集团的权力悬殊,从而突出他的战斗性和不屈精神;并通过主人公的挫败,让接受过阶级理论轮番洗礼的普罗大众产生共情,从而唤醒他们集体无意识里的被压迫感、焦虑感和难言的悲情。这在当时的历史文化环境中,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只不过,它并不是原著要表现的主流伦理价值。小说里的猴子刚被镇压时,众雷神与阿傩、迦叶就齐声谴责他“欺天罔上”、“恶贯满盈”。如果说这还只是角色人物的偏见,在第七回的收篇诗里,叙述者明确批评他“恶贯满盈身受困”,就只差说出“活该”二字了。

尊重,还是不尊重原著,这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有人怀疑章金莱老师是否好好读过原著,但我在仔细查阅了《六小龄童品西游》(机械工业出版社,2007年)以后发现:他对原著的背景资料调查还是很细致的,只不过侧重点仍还是政治寓意和社会思想,以及个体价值与制度、传统之间的深刻矛盾。

虽然他也承认原著“非常明显地反映了三教合一的思想内容”,但认为宗教并非原作的主旨。“斩妖除魔成为书中的突出内容,取经的目的在整个艺术描写中退居到次要地位,甚至仅仅具有象征意义。”

从角色意义上看,他强调原著以孙悟空为典型代表,反映出“诉求独立个体价值的人在面对社会和世界中的精神、思想和社会的问题”。

“如果制度不能实现正义,那么,他自己就是实现正义的力量;如果制度以‘上天’的名义支配世界,但既存的上天观念本身却并不正义,那他就敢‘大闹天宫’。同样的原因下,他也敢挑战佛祖。”

我认为,这些话不仅是章老师对单个角色和原著文本的理解。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能代表1986版电视剧对原著整体意义的理解。尤其是最后一段话,特别能够诠释广大电视观众对“猴年春晚不邀请六小龄童”这一传闻产生激烈反应的原因。

不可否认,原著里确实存在现实政治与社会冲突的层面。然而,单纯政治化、社会化的解读,并不足以囊括原著的全部核心意义。它实际上把原文里蕴含的复杂内容变得异常单薄,同时无法有效解释所有的文本细节,并有机贯穿到整体理解的框架之内。

尤其是,原文里俯拾皆是的宗教寓意内容。

细读原著文本,不难发现第七、八回里有一个出镜率相当高的意象词汇,那就是“心”。

第七回开篇诗的第一句就说“为人切莫欺心”,继而评点悟空“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上下乱规箴”;悟空踢倒丹炉、大闹天宫,赞诗说他是“猿猴道体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叙述者在描写悟空与王灵官的打斗场景时,称他“欺心要夺斗牛宫”;悟空挑战如来佛时,自称:“因在凡间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如来则冷笑着说:“你这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