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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耶鲁反种族歧视游行(2)

2016-02-01 10:27:04  东方早报    参与评论()人

我作为一名在耶鲁学习的国际学生,带有女性和亚裔的双重少数身份,深入参与了这场争辩斡旋,目睹了学生们的忧伤、愤怒,校方以及相关教员的困惑、不解。我深信这场争端不是学生们的小题大做,但我也认为目前的两派对立观点往往立足于一些过于简单化的二分。只有走出这些具有误导性的二分,我们才能清晰透视少数族裔方方面面的困境,厘清言论自由与尊重个体之间的平衡,重审各方在改善少数族裔处境中可做的积极努力。

没有种族主义者,我们却遭遇四面伏击

在整个美国大背景下,赤裸裸的种族仇恨和歧视行为时有发生。2015年6月,白人至上主义者茹夫闯入查尔斯顿的一所教堂,开枪杀死九名黑人,举国震惊。剖析并有效杜绝明目张胆的种族仇恨和歧视依然迫在眉睫,但因本文选择的切入点(即大学教育中少数族裔的处境),以下讨论往往无涉这种鲜明的种族主义,而聚焦在更微妙的种族问题。回到耶鲁的校园风波,在目前互不相让的两方中,一方认为耶鲁整个笼罩在种族主义之下,另一方认为种族歧视即便存在也不过是极个别行为。留心倾听少数族裔的种种切身困境,会觉得两方看似各有道理。这些故事中几乎都没有倨傲不恭、面目可憎、恶言相向的种族主义者;相反,所有人大都好心好意,即便略有些考虑不周。虽然如此,少数族裔学生却在学习生活中感到四面伏击,举步维艰。综合考虑各方立场后,我深信仅仅因为找不到传统定义下的种族主义者就认为不存在种族主义,其实是隔靴搔痒、不得要领。我将结合我所了解的信息,以少数族裔的口吻,从四个方面总结少数族裔在校园学习生活中的困窘局面。

我们面目模糊

一位黑人女生Michelle,入校两年来,与她的学院辅导Elizabeth(一位白人女教授)建立起了非常亲密的师友关系。Elizabeth是她忠实的倾听者,也会在她在学习生活中的诸多关键选择上给予有益的指导。Michelle是耶鲁黑人合唱团的成员,她邀请了Elizabeth来观看她们感恩节演出。演出进行得很顺利。结束之后,Elizabeth的一封友好的电邮却给Michelle带来了不小的困扰甚至怨愤。

Elizabeth在信中写道:“亲爱的Michelle,我今晚从头至尾观看了你们合唱团的整场演出,却怎么也没找到你的身影。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临时决定没有参加演出么?”

其实在整个演出过程中,Michelle都站在合唱团的第一排;正因此,她倍感失落:“当我站在一排排的黑人中间,即便是两年来与我亲密相处、对我关爱有加的Elizabeth竟也认不出我来!”面对主流白人群体,深感自己在人前人后面目模糊,难以作为独特个体而被认识、认可,是少数族裔共有之痛。

一位音乐学院的亚裔博士研究生正在为一门上百人修习的音乐鉴赏课担任助教。这位博士生来自加州的一个中国移民家庭。她出生在美国,几乎不会说中文。一次在与教授关于课堂组织的交谈中,教授对她说:“我们班上的几位亚裔女同学长得实在太像了,我根本无法分辨她们谁是谁。你能帮忙辨识么?”教授虽无恶意,却让这位助教非常尴尬。首先是因为他自陈无法辨认亚裔的面孔,另外也因为他下意识地把这位来自移民家庭的亚裔研究生当作“她们亚洲人”,所以可以帮他分辨亚裔个体,而不是“我们美国人”——(在想象中)以白人为主流群体的社会单元。

人们易于识别与自己同族群的个体而难于识别与自己不同族群的个体,是在心理学领域已被确认的普遍现象,被称为“跨种族认知缺陷”(cross-race recognition deficit,参见Meissner & Brigham 2001)。教授不能分辨少数族裔学生本身并不意味着教授忽视少数族裔。研究表明,即便特意克服,这种缺陷也难以消除。但这样一种不带恶意、本身不偏向任一族群的认知模式却在实际生活中对校园里的少数族裔带来显著不利。学生和教授绝大多数是白人;当他们认不出我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在提问环节、课外社交等场合有意无意地绕过我们,一则因为没有个体身份的黑人、亚裔面孔本来不会引人注目;二则一旦四目相对,对方要么尴尬地一遍一遍询问我们的姓名,要么嬉笑掩饰又已忘记我们姓名的事实。人们很难在这种焦灼的交往中对我们产生认同甚至好感,并进一步与我们建立更深的师友关系。久而久之,我们作为少数族裔所获得的学业、生活上的帮助和支持相较别人便会落下显著的距离,而且饱受难以为人所知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