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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身定制的文物作伪:《耶稣之妻福音书》(4)

2016-11-06 12:00:29      参与评论()人

彼得最初询问玛利亚,语气尚友好,至少承认她是耶稣最钟爱的门徒。但玛利亚一旦提到“那些不让你们知晓的事”,两人之间便产生一道鸿沟。玛利亚是耶稣单独拣选出、授以秘传的心腹弟子,而彼得则被隔绝在核心圈之外。因此他才与安德烈联手,暗示玛利亚捏造耶稣的遗说,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在这部福音书中,玛利亚更像真正的使徒,既得了耶稣的秘传,又有临危不惧的胆识和气魄。所以金教授非常推崇这部福音,正因其对女性角色的重视、对女性使徒的推崇。在这部译注的结论部分,金教授说《玛利亚福音》要证明的是:“女性的领导权,若建立于坚固的信仰、灵妙的参悟、道德力量,以及传播福音和救助他人的信念,便是正当的。这些都是男性领导权所要求的同样的品质。”(187页)这部福音书之所以可贵,是因为教会的权威并没有为男性所独揽,像玛利亚这样有“灵知”和决断的女性,不仅与男性使徒平起平坐,甚至还可以点拨、开示他们。这对后来正统教会的规定,即唯有男性能担任主教和教士、女性被摈弃在教会领导层之外,当然是一种挑战。

金教授认为《玛利亚福音》可能写成于二世纪,但其中的观念或可回溯到一世纪(41页)。这就是说,早在基督教形成的初始阶段,女性信徒已经关注教会领导权的归属,关注女性在教会机构中的权利和权威。这样的性别政治话题,恰好也是《耶稣之妻福音书》残叶所触及的。由此可见,作伪者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抛出诱饵,静候愿者上钩。相反,他是瞅准了目标,做足了准备,因为他熟悉当下的学术走向,他知道金教授研究过什么,亟需哪方面的证据。

《新约研究》的辨伪专刊

从2012年9月金教授正式宣布发现了所谓《耶稣之妻福音书》开始,各国学者便纷纷在网络上表达怀疑。反对的声浪用“汹涌澎湃”来形容,毫不为过。到了2015年,终于有“核心期刊”将网上的辩难落实为纸上的论文。剑桥大学主办的《新约研究》(New Testament Studies)第六十一期集中刊发了六篇约稿,从方方面面来论证这张残叶乃是伪造。出版这样的辨伪专号,对《新约研究》这个级别的期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这算得上是西方学术界一次大规模的协同作战。

这六篇文章的作者来自不同学科,所以提出的质疑涵盖了多方面的问题。比如,纸草残叶上那寥寥几行残破的文字,被证明几乎全部取自《多马福音》(The Gospel of Thomas)唯一存世的科普特文抄本。作伪者将《多马福音》中相关文句按照自己的需要辑出,重新排列组合,所以残叶上的文字不过是旧文的拼合。这是从文本来源方面的质疑。更加脚踏实地的,是对纸草的材质、书写的油墨这些物质方面的分析。此前,哈佛的J. M. Azzarelli教授等人曾对残叶进行过红外光谱显微镜观察,他的报告与金教授的论文一起登载在《哈佛神学评论》上,其结论是:纸草的材料为纤维质,残叶有氧化的痕迹,不同于现代纸草。氧化的原因很难确定,可能因为年代久远,也可能因为特殊存放条件所致,或者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其他因素。而这一次,《新约研究》邀请了两位德国学者再次检测纸草的物理特征,结果发现,此前的检测报告,看似科学,但细究起来,唯一能证明的就是残叶的材质为纸草。而此点根本无需证明。

哈佛的检测者并未将氧化与年代古远划等号,只是暗示此点。根据两位德国学者的重新分析,如果取来一片故意做旧的纸草,也能得出同样的实验结果。他们认为,更严格的检测,应当拿一片做旧的现代纸草,来作为残叶的实验对照。所以此前哈佛科学家的检测不够到位,对残叶的真伪和年代鉴定,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因为作伪者当然不会傻到直接拿仿制的现代纸草来冒险。另外,对书写所用的油墨进行鉴定,也仅仅证明了所使用的乃是碳煤烟墨(carbon lamp black ink,中文译法不一定准确)。但依照古代配方、依古法制成这种墨,也并非难事。所以,此前的“科学鉴定”其实并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