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考虑姑娘的情感,在莎士比亚时代还可能得到一些人的理解,因为那时候的社会毕竟还在从封建向资本主义过渡,人也刚刚从封建道德桎梏中逐渐脱身,将“荣誉”放在高于一切(包括生命)地位的骑士精神还颇有些影响。但放到我们现在的舞台上,这两位贵族青年的举止恐怕怎么也难以让人们感觉“高贵”。转过来看看戏份不太重的雅典公爵忒修斯:正要举行人生的重大仪式即婚礼,刚战死疆场的国王的三位寡后前来求助,他几经犹豫,终于决定把婚期往后押一押,披挂上阵为寡后们夺回丈夫的遗体隆重下葬。他那句“我们生而为人,正应该如此行事,若贪恋情欲,便失了人的名份”,用良善和理智来驾驭情感,倒显得格调更高了一些。
其实,真正发自内心的爱,在《两贵亲》里是有的,而且非常动人,只不过放在了剧情的副线里,即“狱吏之女”与“求婚者”之间的爱情故事,而写这一片段的,正是那位年轻的合作者、有言情剧作家之名的弗莱彻。无名的“狱吏之女”出于对帕拉蒙一厢情愿的暗恋,毅然偷偷将“犯人”帕拉蒙放出监狱,连自己的父亲会因此受到牵连也顾不上了。从剧本里我们看不到帕拉蒙对此有任何的感激表示(当然啦:他是贵族,怎么会考虑到地位悬殊的姑娘的心思),姑娘深藏于心的那份爱恋就更没有得到过一点回应,她因此神志恍惚,整日在水边游荡(不由人不想起《哈姆雷特》中溺水的奥菲莉娅)。但是,深爱着姑娘的那位同样无名的小伙“求婚者”,却依然对她不离不弃,不顾姑娘父亲的好心劝告,恳请医生给他一些如何治好姑娘心病的方法。最后,医生让他试试假扮帕拉蒙,让姑娘把他当成自己心中的那个爱人。尽管最后姑娘的心病是否完全治好,戏里并没有说,小伙子的努力和坚持显然收到了积极的效果,姑娘感受到“帕拉蒙”也需要她的爱,更感受到了“帕拉蒙”对她的爱,疯癫的言谈举止平缓了很多,听台词,两人很快就要牵手成婚了。这一桥段,为《两贵亲》那条悲喜掺杂、虽喜犹悲的主线添上了一丝暖气:小人物的善良展现了人性的温暖和美好,相形之下,那两位“高贵的亲戚”为追求“名誉”,连爱的能力和情感都丧失了,哪里还有什么“高贵”可言?就连两人之间为爱的权利而起的口舌之争,都让人听来像是小孩子意气用事,甚至有些荒唐可笑。
也许,莎士比亚和弗莱彻有意要颠覆一下乔叟?有意要让装出来做出来的高贵破破相,让凡人小民的高贵人性与情感,透过身上的破衣烂衫,让世人得见一斑?皇家莎士比亚剧院目前正在演着《两贵亲》,他们会怎么演?留点悬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