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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星扮丑”成为形式,是对真实民间的深刻误解(2)

2016-12-14 16:07:00    文汇报  参与评论()人

范冰冰扮丑演李雪莲,所谓十年从青年弃妇变成中年怨妇,发型由挽在脑后的发髻改成齐耳短发,服装选大路货,刻意少更换,看得出想要扮出一副穷相。然而电影中要表现女性角色的由穷而丑,无法只靠一顶假发和轻薄的衣衫来完成。安妮·海瑟薇在《悲惨世界》中饰演芳汀,雨果原著写芳汀穷到无路可走,先卖掉金色长发,“戴一顶小扁帽,遮住光头”,又卖掉门牙,“一条红口涎挂在嘴角,嘴里一个黑窟窿”,刻薄的人总是把雪茄烟喷到她脸上说“你多么丑”。海瑟薇在扮演芳汀时为了瘦到19世纪穷人的皮包骨病态,每天只吃2个苹果,听任特效化妆染出血牙齿,但在真的要剪去长发前一刻,海瑟薇承认她怕到发抖,而且什么都安慰不了自己,几乎无法开工。片中唱起“Idreamedadream”的时候,正是海瑟薇真的剪去长发后的第一个小时,此前经历的所有忐忑折磨成全了含着颤栗的歌声,和不再掩盖的皮肤斑点一起触痛观众的眼睛。电影中穷与丑的关系是流动的而非必然的,由穷人身体显出的丑的触动力量,既不是范冰冰戴上短发头套就足以表现李雪莲已经人到中年,更无法为圆形画幅中心为何忽然框入范冰冰真实的裸背做出解释。看一看海瑟薇在扮演芳汀时布满褶皱和斑点的前胸,就知道毛尖批评“范冰冰的超现实裸背”其实对李雪莲藏有多少同情。

在范冰冰扮丑饰演李雪莲的过程中,通过扮老和扮穷来演出丑相固然乏善可陈,却还能理解为确实受到某类喜剧的牵连与影响;但影片中若有若无地要把扮丑与扮蠢联系在一起的意图,却实在有些孰不可忍了。影片把人物塑造重点放在扮丑上,又简单地用粗劣的梳化手段完成外观形塑,完全忽略李雪莲作为一个女性人物的真实情感与真实心智。从小说到电影,她的整个人生被概括为一根筋状告前夫以及省市县各级官员。整整10年,冯小刚担纲的画外音说她年年都要告状。那么还余下三千个日夜,李雪莲究竟在忙什么?为什么十年过去,她的手边却连一张最基本的民事诉讼委托书都没有?如果十年都不足以让她认识到真实自我,不足以让她学会什么是司法程序,整个人物的情感与心智又从何谈起?其中隐约埋藏的是对李雪莲正常情感需要和正常智商底线的忽视乃至蔑视,所用的影像手段正是借外观上的扮丑遮掩内在的扮蠢。但是丑又怎么可能是蠢的简单代名词呢?妮可·基德曼在《时时刻刻》中扮演弗吉尼亚·伍尔夫,化妆师给她粘了一个微微歪斜的假鼻子,再加上行为细节上对过敏到病态的艺术家气质摹仿,基德曼的扮丑不仅没有扮蠢的意味,反而更加精准而微妙地再现了女作家既疯癫又横溢才华的伤感魅力。

老、穷、蠢,三种扮相集合而成的扮丑造型在李雪莲身上成为另一种隐秘的指涉,不无悲哀地向世人展现出创作者对于所谓底层形象的空洞想象与深刻误解。这不是冯小刚或刘震云的个人认识水平局限造成,而是文字写作者和影像制造者们需要重新认识吾乡吾土上的真实民间。确实,窘迫于金钱物质而不得已从事最底层劳动的妇女们,永远不可能展现出偶像明星的外形。查理兹·塞隆在奢侈品广告中稳稳占据“真爱女神”的高阶,却在《决不让步》中饰演了一位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下到铁矿深处工作的女矿工。其扮相之丑与矿工工作服上的油渍污迹,地下工作环境中的性别歧视和骚扰,贫寒生活里的日日劳累却衣食有限,共同交织起一个真实环境,既有压抑,也能激发人们的勇气,为贫穷的底层女性去争取有尊严的平权对待。

关键词:我不是潘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