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是一份精神追求,也是一种发展境界。乡村振兴战略是一个关乎农村产业、生态、文化建设的综合课题,它超越了产业发展和经济范畴,涵盖了经济、政治、社会、生态、文化多个领域。
随着城镇化快速推进,乡村的“非遗”印记、文化注脚正在减少甚至消亡,如何珍视“非遗”历史传承,延续乡村文化脉络,挖掘乡村振兴的文化元素,成为一个重要而深远的课题。
乡村文化“活”的灵魂
“要唱山歌只管来,拿条凳子坐下来;唱到鸡毛沉落水,唱到石头浮起来。”在梅州青青的山梁上,潺潺的溪水边,广阔的田野里,秀丽的梅江河畔,可以听到宛如天籁之音的客家山歌。不仅是梅州客家山歌,广东汉乐、火龙舞、席狮舞、广东汉剧、五华提线木偶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都是客家文化代代传承的生动见证。
在我国,以“非遗”为代表的传统工艺门类众多,涵盖衣食住行,遍布各族各地,而乡村,则是一个重要的载体。乡村,不仅是个自然地理概念,也是文化概念。我国有着底蕴深厚的农耕文化,这种农耕文化是“非遗”的土壤,是“非遗”的传统表达。
2018年1月24日,宁夏固原,2018年首届西北五省区非遗文化旅游博览会现场。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非遗”作为民族文脉的精华,是广大农村社会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其保护与传承在美丽乡村建设中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非遗”,是乡村文化“活”的灵魂,保护和传承非遗文化资源,就是在提升美丽乡村的文化内涵和品质。
民俗学家刘魁立先生对“非遗”的保护传承有个形象的比喻:活鱼须在水中看。如果说把“非遗”比作“活鱼”的话,那么,“水”就是广袤的乡村沃野。文化部门应该充分利用乡村的文化活动让它们回到村民的生活中,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和传承,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它们得到创新发展。
民盟北京市朝阳区委员会专职副主委陈巴黎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每个民族最优秀的传统文化,从地方小吃、服装服饰、手工技艺、体育杂技到传统中医、戏剧戏曲、绘画书法、笔墨纸砚、民间文学,蕴含了自然科技、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等综合根脉,尤其是从物品到人品的人与物交融升华,从地域到国家的民族情怀。
在国家非遗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马盛德看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是民族的精神家园,是连接民族情感的纽带,而且还是一种文化身份,是一个系统的知识体系。“比如,‘二十四节气’其实是一门非常精确的科学,是中国人的一种时间制度,最终上升为一种国家的历法;比如土家族的织锦、壮族的织锦、侗族的织锦、黎族的织锦,在色彩、图案、样式等方面各有特色;还有民族建筑样式,如傣家的竹楼、藏式建筑、徽派建筑等都成为一种文化标识,让本民族的人一见到这样一种样式、图案和色彩就产生亲切感、认同感。这些文化遗产综合起来,所产生的文化认同感,便成为我们国家和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标识。”马盛德说。
农村“非遗”传承面临新的困境
每年春季,湖南浏阳高坪镇,红褐色的泥土中,一种不起眼的植物都会悄然萌芽,这是刚落土两个月的苎麻。在镇上另一头的太坪村,那些成熟的苎麻正被村民谭智祥用纯手工的方式做成一匹匹色泽沉着典雅、质地朴素纯粹的夏布。“打麻、绩麻、浆纱、织布……每个步骤都马虎不得。”谭智祥说,他每天五六点就起来做工,要完成纯手工的麻线纺织夏布,一天才能织一到两米。
然而,这种民间传统技艺正在面临失传的危险。目前纯手工纺织的这种品质最优的夏布,市场价格仅1000元一匹,普通的夏布则为300元一匹。“日本经销商曾给我拿来一个日本制造的书包,这个包用布也就一尺多,能卖到900元。”谭智祥说。
失传并不只是谭智祥的烦恼,我国许多“非遗”技艺都面临这样的困境,由于很多“非遗”技艺都散落于民族地区和贫困地区,自身保护与传承的能力有限,不少“非遗”保护在政策扶持下,处于勉强维持状态。此外,城镇化进程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非遗”的存续环境,致使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难以适应现代生活,传承空间萎缩,传承条件困难,还有部分传统手工生产被机械化生产所替代,一些保护理念不正确或保护措施不得当,对“非遗”保护也造成一定负面影响。“非遗”面临的消失困境使得乡村的非遗印记、文化注脚正在减少甚至消亡,如何把乡村文化传承下去,延续乡村文化印记,面临诸多挑战。
刘魁立认为,文化部门应该充分利用乡村的庙会、集市、节庆活动,让它们回到村落中、回到村民的生活中。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真正得到保护和传承;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它们“活”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说,“非遗”的宣传展示更应该走进乡村,近距离接触农民。
2017年10月11日,江西省婺源县赋春镇甲路村村民举行抬阁巡街游行活动,庆贺金秋喜获丰收。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在南京大学教授徐艺乙看来,非遗保护,民众参与至关重要。“以人的活动为主要传承途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自身的基本特征。在代表性传承人的示范和指导下的民众参与,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真正保护的关键;而代表性传承人和民众的传承行为的耦合和同一,则是检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质量的重要指标。”徐艺乙表示,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各民族群众朝夕相伴。在当代,民众积极参与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弘扬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恢复与重建具有丰富价值内涵的生活方式,应当是实现中国梦的文化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马盛德也认为,“非遗”保护需要社会参与尤其是年青一代的参与,让更多年轻人加入“非遗”保护,文化才能源远流长,“非遗”才能连绵不断,保持持久的生命力。
在助推乡村振兴中实现活态传承
江西省婺源县甲路村,一切都与一把伞有关。晒伞架、上伞杆、打小孔、装伞楗、绕伞边、裱伞布……每一把油纸伞要经过100多道工序才可制作完成。如今的甲路,家家户户都和油纸伞密切联系在一起。年轻些的,在厂里学习技艺,绘画装裱;年长些的,在家里也不闲着,选材、锯竹、劈条、削骨,然后再把这些半成品送到厂里继续加工制作,油纸伞制作技艺在助推乡村发展中实现了活态传承。
农村“非遗”油纸伞制作工艺得到新的传承和发展。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在保护农村“非遗”的同时,如何将“非遗”项目做“活”,带来经济效益,探索出一条“非遗+”的道路,对于挖掘乡村振兴的文化要素至关重要。
专家认为,束之高阁并不是保护,来源于农业生产和农村生活的非遗农耕文化,只有回归生活,回归大众,让其处于变化、发展、升华的动态之中,才是传承非遗的终极目的。
“我们不仅要传承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更要合情合理地运用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应用于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的开发建设中,让古老的文明在当今的休闲、旅游和经济活动中重现生机,让灿烂的文化为休闲农业与乡村振兴增添意蕴。”安徽省社科院研究员钱念孙说。
从产业视角看,要重视开发具有民族民间传统和地域特色的剪纸、绘画、雕刻、编织等民间工艺项目,积极开发戏曲、民歌、花灯、龙舟、舞狮舞龙等民间艺术和民俗表演项目,积极开发古镇游、生态游、农家乐等民俗旅游项目。在更大范围内进行文化资源整合,提高经营能力,加决形成富有地方特色和优势的民间艺术产品系列,推进民间艺术特别是传统工艺产品的产业化生产和商品化经营,将文化资源优势转换为经济优势,带领农村走上增收致富道路。
“融合发展是‘非遗’产业保护传承的必然选择,非遗传承要坚持走生产性保护的路子,同时要努力为非遗传人提供好的生产和生活条件。”在湖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杨金鸢看来,农村“非遗”保护一定走出从“非遗”到“非遗”的封闭式保护道路,要实现融合发展,采取“非遗+”的发展模式,让“非遗”与互联网、科技、金融、教育、旅游等实现融合发展,让“非遗”插上更多的翅膀。同时,“非遗”应在人们的生活、生产、学习和娱乐中传承和发展,创造一种能动的、种子的、创造性的保护,发挥科技优势和市场作用,把更多的“非遗”产品变成实用品和日用品。
这样的融合发展思路就在湖南湘西十八洞村变为现实。杨金鸢介绍,十八洞村所在的湘西腊尔山地海拔1200多米,有肥沃的富硒土地和天然水源,山脚下农民种植的腊尔山萝卜产量高、口感好,却苦于没有销路。通过专家学者指导,村民利用创意包装、用户体验等方式将有机农产品文创化、品牌化走向市场,如今腊尔山萝卜远销港澳地区,也成为农博会上亮眼的“明星”农产品。
美丽乡村从美丽非遗开始。当下的乡村振兴战略,正是从文化复兴的角度实现对乡村文化的再生产,激发乡村建设的驱动力和创造力。“其中,要注重将文化创意引入村落,发掘与开发乡村的历史传统、传统产业文化等资源。”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设计系主任陈炯指出,“艺术激活乡村”大有作为,要以文创促“非遗”走向市场,将技术人才输入农村,帮扶当地百姓,利用当地传统特色文化,“非遗”和传统手工业,结合新的艺术元素和创意,打造具有当地元素和时代特色的创新产品。
内容来源:《光明日报》2018年0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