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与现实之门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坐在阳光下打开电脑，拨号上网。看着绿色的小计算机图标在屏幕下方的状态栏上一闪一闪，我开始了一天的上网历程。看着屏幕上一封一封的信飞进我的信箱，心情特别好。我点着已经收下来的邮件看着，一封信跳入我的视线，是浙江省组委会工作人员黎洁发来的，通知我作为特邀选手参加全国总决赛，因为我无法参加决赛中的健美操表演。

　　我在浙江赛区的夺冠发生得太意外，以至于当我真的要以一个省冠军的身份去参加全国的总决赛的时候，当外在的完美与内在的能力素质这两个标准发生冲突的时候，大赛组委会在仓促之间仍然选择了外在的完美。
　　我往全国大赛组委会打了一个电话，是一位女孩接的，态度很温和，声音很好听。我询问了这件事情，她的回答是，等大赛组委会的秘书长开会讨论后，下午告诉我决定。

　　下午两点多，电话又响了。爸爸和我同时接起了电话，是全国大赛组委会的胡秘书长打来的。一开始双方都很客气，而一说到韵律操的问题，很明显双方意见极其不一致，电话在极其不愉快中结束了。

　　放下电话，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电脑前，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网络，五分钟内我把这段经历写成了《网络与现实之门》。

　　我把《网络与现实之门》上传到了自己的主页上。有一瞬间我觉得对网络很失望，幸好有无数网友在网上支持着我。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的留言本上、论坛里已经有了几百个帖子回应我的那篇《网络与现实之门》，我的信箱里更是收满了来自各地的支持信。不仅是爸爸妈妈，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网络上的反应会有这么快这么强烈。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网络与现实之门》已经开始在各大BBS、论坛、新闻组转载并讨论，也许这正是网络区别与其他三种媒体的传播方式吧，不仅快速，同时还具有很强的交互性。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网络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会有这么多人支持我，就在十一月十三日这一天里，我的E-Mail信箱一下子爆掉一个，我的留言本的刷新速度几乎是一秒钟一次，我主页论坛上以“虫虫，我们支持你”为标题的帖子一篇接一篇，我在网上几乎都不能下线。

　　尽管我被这个比赛拒绝了，但我走出了第一步，就得继续走下去，后面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会有各种阻碍。虽然我宣布退出了比赛，但是，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退出比赛，只要网络存在一天，比赛就会继续一天。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意识到，网络是怎样一个平等、自由的空间。而我们的现实生存空间也会因此而变得更明亮、更宽广。

　　网络时代真的来了吗？为什么我们还是习惯于以传统思维去看发生在网络时代的事情？网络真的应该是虚拟的吗？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人却为在网络中感受到的真实迷惑不已？看到某报上刊出的一篇关于我退出比赛的评论，是一位网络公司职员说的话：“陈帆红对整个网络小姐选拔赛的理解存在偏差，太为理想化了，正是这种偏差和理想化决定了她碰壁后的痛苦。她用的是一种纯粹网络的观点来看待这样一项非常现实的赛事，……虚拟和现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对于网民来说，在两个世界里他们扮演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这一点相信大部分网民都不会反对，问题在于认识到这一点还不够，我们还应该切切实实地在生活中将两种角色区别开来。”

　　我也有点迷惑了，现实是什么？网络是什么？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拟？网络和现实是分割、对立的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理想化，但我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把网络看做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的，我痛苦的正是有人要把网络和现实切切实实地区别开来，不让它们统一起来。网络在表现形式上或许有其虚拟性，但其实质应该是真实的，网络确实在一点点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网络也确实在一点点地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在日常生活中、在网络中我有两个不同的符号来代表我的身份——陈帆红和菜青虫，但是，真正与人交流的还是我本身。为什么“虚拟世界”能够实现的事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就不应该实现？也许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于在网上享受平等，却忽略了在现实中也应该是平等的。网络不应该成为我们逃避现实的途径，对于把网络作为逃避现实工具的人来说，网络确实是虚拟的，但是对于把网络作为生活平台的人来说，网络并不虚拟。网络不应该仅仅成为一种时髦和流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去看网络？不要仅仅从娱乐的角度去看，网络还可以从经济、文化、社会很多角度去诠释。

　　幸而，在各方面的支持下，大赛组委会终于在网上公开道歉了，我坐在电脑前，想要到网上去听听网民的意见。从来不去聊天室的我，从一个聊天室到另一个聊天室，网络是个多元化的世界，我身处网络，网民的声音对我来说很重要。

　　每进入一个聊天室，都会有十分钟左右的身份验证，很多人都会很怀疑地问：“你真是菜青虫吗？就是那个参加比赛的菜青虫吗？你是不是假冒的？”我被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这种情况在我进每一个聊天室的时候都会发生，我总是得用尽一切办法去证实自己确实是“那个”菜青虫，之后才能正当地表明自己的来意，请求大家的帮助。最后，在十一月二十日的晚上，我决定了要继续去参加比赛。

　　比赛终于如火如荼地开始进行着了，进入CTC网站，不仅可以连到每个省网络小姐的个人主页上，还可以在线即时投票给你最喜欢的三位网络小姐，按照比赛规则，到决赛那天将截止投票，前三名将获得“中国网缘小姐”冠军、亚军、季军。

　　我开始花大量的时间给每位发过E-Mail到我信箱的网友回信，重温每封信的感动之余，手也酸痛不已，不过看着一封封的信从我的信箱飞出，心中的满足感一圈一圈地荡开来。这个过程中，我也不断地回顾着前一个阶段发生过的一幕一幕，开始沉淀着自己的种种想法、心情。像是以前做化学实验一样，看着透明的烧杯中的化学反应，不同的物质之间发生着不同的反应。人生百态，在短短的十几天里，我的人生中就已经浓缩了各种各样的人与事。我只能凭着直觉去判断、去选择，很多事情都在意料之外，所幸的是，我走过来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迫使我去分析整个过程中各种现象后隐藏的东西，更迫使我必须正视自己内心的种种感受。我发现我所认识的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个单纯快乐的世界，为了要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为了过我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我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作为代价去换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只有在静下心来的那一刻，我才体会到了，要做一个真正的自己，要生活在真实中是多么的困难。

　　十一月二十三日，CTC网站开始了“中国网缘小姐”的网上投票，我在菜青虫之家放上了投票图标，并做了一个关于自己参赛动态的专栏，可以让关心我的网友更好地了解整个过程。

　　十二月四日下午，我们准备出发去上海国际饭店报到。我特意挑了一件天蓝色镶着白色毛绒边的裙子，我知道自己穿着这件毛毛的衣服看上去有点像只大兔子，看上去比较活泼可爱，尽管这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是希望自己能以比较好的精神状态出现。

　　报到后，我们直接到了早已安排好的房间。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意外，这是间很宽敞的房间，爸爸妈妈和我住在一起。房间有点特别，墙上和洗手间都有专用的扶手，很明显，这间房间是根据我的身体情况特意准备的。

　　当天晚上，除了重庆网络小姐和福建网络小姐，其他的网络小姐包括海外选手都已经到了。据说，重庆网络小姐还在拉赞助，而福建网络小姐则是单位领导不放人。晚饭时，已经报到了的选手全部见面了，所有的选手都很年轻，都很有朝气。前一阶段，我在网上并没有看过其它选手的介绍，对其它选手的了解也仅仅限于地域方面，有的选手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不过几天接触下来，彼此很快便熟悉了。各位选手的性格差异很大，有非常活泼热情的，也有很文静羞涩的。我观察着每个人，看得出来，每个人参加比赛的目的都不同，有的是抱着学习的目的，有的是为了能够获得好的名次，有的是想丰富自己的经历，不同的心态使来自中国不同省市的网络女性坐在一起，互相了解，互相交流，我觉得这是种很有意思的经历，应该说，这也代表了网络的一个侧面吧。
　　报到的第二天就开始了紧张的培训，从每位选手参加比赛的目的、意义说起，一直到比赛的流程都有详细介绍。比赛将全面测试选手的网络知识、对网络的认识、形象、气质、仪表、举止、风采、智慧、反应能力、语言表述能力。由于比赛是现场录像并准备在电视中播出的，所以每天的培训都排得很满，尽量排除比赛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比赛涉及的面很广，网络方面的内容包括了网络的发展史、应用、对网络一些现象的看法、对网络及其各种应用的理解。培训中要求参赛选手在两分钟之内论述问题，并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应该说这要求选手不仅要熟悉网络上的一些应用、网络规则，还必须有快速的反应和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

　　记得培训中曾经问过我们一些模拟性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不会出现在比赛中。回答这些问题不需要具备道德判断，任何一个问题都不是只有一个唯一的答案，也不存在着对或错的答案，回答只要符合逻辑，能够通过自己的理由得出自己的结论就可以。培训时所有选手都可以对任何一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当时回答了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有一个街道居委会，本来只有两个工作人员，而现在联上了互联网，工作人员从两个增加到了二十多个，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这个问题不存在道德判断，也就无所谓对与错，我的回答是：“这当然是好事。第一，今年提倡政府上网上网，街道居委会可以说是政府的一个小缩影，政府上网可以带动全民上网，居委会上网可以带动街道居民上网，是好事；第二，居委会上网后工作人员从两个增加到了二十多个，这增加了就业机会，也是好事；第三，居委会联网后，实现无纸办公，可以扩大服务面、提高工作效率，也是好事。所以，居委会上网当然是好事。”
　　应该说我所经历的培训和我最初的想象有很大的不同，其中不乏非常有意义的内容。特别是去参观cisco公司，听cisco公司总裁为我们介绍关于Internet经济给企业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方面的情况，觉得受益匪浅，使我对网络的认识更深了一层。网络和企业之间的相互渗透、新Internet经济和贸易的自由化、经济的全球化形成了新经济时代的一种新经营模式。毫无疑问，互联网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紧密，更大地扩展了每个人的生活空间。

　　比赛当天的上午八点，所有参赛选手都要集合在上海广电中心，要进行化妆和彩排。为我们形象设计的是杨采妮形象设计工作室，具体为我们化妆的是玫琳凯的专业化妆师。为我化妆的化妆师对我很和善，我看见她胸前别满了各种各样很有意思的胸针——金色的楼梯、鲜花、黄蜂……我问她最喜欢哪个胸针，她告诉我她最喜欢那个黄峰胸针，因为黄峰的身体很重、很大，翅膀却很小，但是在它的不断努力下，最终飞了起来，黄峰的这种精神是她喜欢这个胸针的原因。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放出了一种很美的光彩，再看看她胸前那只金灿灿的黄峰胸针，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我在比赛前能听到这样一个小故事。

　　晚上八点，比赛终于要开始了。电视台的摄像机都已经就位，台下坐满了观众。由于台上有几级台阶，轮椅不好推，所以我在台的边上，等轮到我的时候，直接推出去就可以了，其他参赛选手们都站在台的后侧，一号接着一号地出场。比赛的主持人是姜昆和东方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在音乐声中，他们走了出来，宣读了评委名单：著名新经济学者国务院信息产业部信息化推进司姜奇平、《中国青年科技》杂志社总编辑陶海心、《新民晚报》总编金福安、爱立信公司信息通信部公网市场与产品部总监MichaelJiang、杨采妮、梦想家中文网董事长许乃威、找到啦因特网有限公司总经理于红岩、IDG技术创业投资基金副总裁李建光、《计算机世界》报社副总编侯梅竹、四通利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执行副总经理金宝启。到场的嘉宾也都来自各大网络公司及信息产业、部门：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国家信息化专家委员会、爱立信有限公司、国家信息化办公室、思科系统网络技术有限公司、第一亚洲娱乐有限公司、3COM中国公司、ORACLE中国公司、方正科技电脑公司、梦想家中文网、和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chinabyte网站、中国易富证券网、国中网……

　　台上一下子亮了起来，主持人宣布首届中国网络小姐选拔赛决赛开始。从一号到二十五号，身着大红色套装的选手们逐一登场，向观众挥手致意，每位选手的出场都很紧凑而有序。轮到我出场的时候，我不觉得紧张，按照培训时的要求，我一边挥着手，一边看着台下的观众，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掌声也好，笑声也好，仿佛都离我很遥远。我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我微笑着坐在轮椅上，一个新的挑战开始了。

　　比赛采用的是淘汰制，共分五轮，每轮将淘汰一半的选手，留下的另一半再进入下一轮比赛，前一轮的分数不带入下一轮。最后一轮冠亚军的判定将采取评委投票制，票数多的那位将成为首届中国网络小姐。经过近六个小时的角逐，最后只剩下黑龙江网络小姐与我站在舞台上进行最后一轮冠亚军的比赛。

　　决出冠亚军的题目要求选手在两分钟之内以演讲形式回答：如果你当选了中国网络小姐，根据大赛规程，你要为中国互联网做一年的公益活动，而这时，你又收到了国外大学的奖学金，你是选择出国留学呢，还是选择留在国内继续做公益活动，为什么？

　　我的回答是我将留在国内做公益活动，网络是个全球化的概念，网络如果不能做到全球接轨的话，网络毫无意义，比赛要求冠军做一年的公益活动是一个国际惯例，如果一个网络比赛都无法与国际接轨的话，那么网络的其它方面又如何做到真正地接轨？留学美国尽管很吸引人，我自己也曾经有过几次那样的机会，但是，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十全十美，而机会错过了之后，要想再找回来也是很难的，时变境迁，人的想法也会不断变化。主持人姜昆接着问我：“如果你人在美国留学，不是也可以通过网络来做公益活动吗？”我一直都认为公益活动应该是由大赛组委会决定的，而不是由自己选择的，有很多公益活动需要本人到场，仅仅通过网络是无法实现同样效果的，因此，我的回答是在展示自我的时候要考虑到大局。主持人姜昆接下去又问：“你具体会做些什么和互联网有关的活动？”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打算做一个网上医院，因为在比赛之前我曾经做了一个骨科医院，有着国内最好的骨科专家，而这远远不够，因为很多病人都需要这些服务。我自己是个病人，能够体会到病人找不到好医生、找不到好医院时的那种痛苦，有了网上医院，就可以汇集很多名医，真正地突破时空的限制，实现资源共享，我完全可以做一个涵盖更多科室面向更多病人的网上医院，为更多的病人提供更好的医疗帮助和指导，我想这也是推动网络的一种方式，有了这么好的网上医院，为什么不上网呢？

　　所有的五轮比赛终于结束了，在颁奖之前没有人知道谁将是首位中国网络小姐，我终于坚持到了比赛的最后，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观众静静地坐在台下，所有的选手们则满脸疲倦地等候在台的两侧，评委在进行着最后一轮比赛的投票，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结果的揭晓。

　　已经是午夜两点多了，演播大厅里仍是灯火通明，我一想到第二天一切就将回复原样就兴奋不已。主持人依次宣布获奖者名单，我获得了最佳个人主页奖和网缘小姐亚军，当主持人最后宣布我获得了首届中国网络小姐称号的时候，我感到一种解脱，对于关心我的人们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吧，网络与现实之门开启了，我终于走到了门的那边，道路不是那么平坦，但是我做到了。

　　当颁奖嘉宾将中国网络小姐的奖杯和一束鲜花一起放到我手里时，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这是我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在所有人面前站起来，我想让所有人知道：大家以为我做不到的，我完全可以做到。那一瞬间，周围镁光灯频频闪起，这一刻被定格在了中国的网络史上。很多人说，这是菜青虫的胜利，菜青虫终于得到了网络馈赠给她的桂冠，我却要说，这是互联网精神的胜利，我只是让大家更清楚地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正如一位网友Tinny在CTC大赛论坛上写着的：“菜青虫的胜利，是庶民的胜利！她将吹响自由的号角：人生来平等！”

　　比赛结束了，这个阶段也落下了帷幕，想起叔叔陈东的一句话，“入世则要竞争，出世则心胸宽广，以出世的心态入世，那么人生就有了虚实浓淡的艺术美”。我不后悔自己最终参加了比赛，我在比赛中看到了很多比赛之外的事，人生的风景也就是这样，像是冬天坐在亭中看亭外的飘雪，那是种真实而又有点距离的美，在比赛的过程中，我对自己的人生思索着，这种感觉就像上网一样，有着虚实相接的美感。

　　我站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我体会到了“沟通”的美妙，我很感谢那些鼓励我、支持我来继续参加比赛的人们，是他们的支持使我最终站到了比赛的舞台上，战胜了自己脆弱的部分，走过了网络与现实之门。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了大赛组委会的工作情况，我经历过了比赛的全过程，我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与观点。所有的酸甜苦辣都烟消云散了，网络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人生。

　　菜青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