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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最后的童话

网络与现实之门
 
网络与现实之门



第一次手术

  一九九七年的四月七日,一早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我高兴地和病友道别,爸爸妈妈送我到电梯口,我笑嘻嘻地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乖乖地躺在床上被送到了三楼手术室。

  躺在窄窄的手术床上,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所处的陌生环境,周围都是浅绿色的墙,我的头顶上是无影灯,第一眼看过去,我怎么都觉得跟多功能厅里的那种灯有点象,我仔细观察着进入手术室的每个人,第一次进手术室,我对什么都很好奇,看见手术室里医生和护士的打扮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不一会儿,麻醉医生来为我上腰麻、做心电图、测血压、输液,这一切都完成后,我就平躺好,手术室护士在我胸前搭起一个铁架子,撑着一块又一块的白布,挡住了我的视线。除了为我动手术的杨医生、沈医生、冯医生、刘医生、王医生以外,在我身边还站了好些来瑞金骨科进修和实习的医生,我开始想象着手术开始后每个医生一人一把刀围在我身边的情景,令我想起了西餐,自己躺在手术床上,感觉就像是一盘硕大无比的食物,那种感觉很奇怪但也很有意思。

  手术开始后,我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清醒。我听到电锯的声音,还听到当场的病灶活检结果——巨细胞瘤II级。听到这个结果,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我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直到左腿传来一阵剧痛,我立刻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刘医生正在给我缝合伤口,而我的麻醉已经过去,我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声“痛”,刘医生听见了,安慰我说还有两针就好了,我等啊等啊,一直数了二十针才真的缝好了。我以为痛苦到这里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回到病房后,动过手术的那条腿就开始一阵一阵地痛起来,我痛得直掉眼泪,哭着叫爸爸、妈妈,可是谁都帮不了我。我把手术后的痛全部都归罪于医生,我开始吵着说医生们欺骗了我,明明本来是要全身麻醉的,临时却变成了半身麻醉,害我手术还没结束就痛。爸爸轻声对我解释着,医生是为了我好,所以才改成腰麻的。我稍微安静了一些,可是痛实在是很折磨人的感觉,我不能动,也不能翻身,看着爸爸妈妈爱莫能助的样子,我只能静静地流着眼泪。

  我动过手术后的那条腿特别敏感,稍微有些震动,就会疼得不得了,每每这种时候,我就忍不住会掉下眼泪来,来探望我的亲朋好友总是站在一边陪着我掉眼泪。每一秒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很漫长,对于喜欢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住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修身养性的过程。我渐渐适应了每天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随便动伤腿的手术后生活,医生告诉我,我需要这样很长的一段时期,直到异体骨被我自身的骨头吸收了并长成自体骨的时候,我才能坐起来——站起来——重新行走。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可能需要半年,可能需要一年,可能更长……手术仅仅是一个开端,我还需要面对很多新的意想不到的困难,即使我想逃避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少克服任何一个困难,都有可能前功尽弃,辜负了医生的精心治疗、父母的照顾、亲朋好友的关心。

  出院前的几天,我被推到楼下去拍手术后的第一张X光片,我平躺在床上,白白的床单盖在我身上。外面的阳光满满地洒在我的身上,我闭上眼睛,轻风和着阳光的温暖拂过脸庞,我用心感受着春天的气息。我倾听着身下的床的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微小的颠簸震动着伤口,尽管腿一阵一阵地疼着,我还是愿意对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微笑着,我从床单下伸出手,悄悄地接触着清新的空气,舒畅的感觉透过指尖传遍了全身,春天真是个很美很美的季节。推我去拍片子的周师傅和张师傅都非常好,他们把我推到瑞金医院草坪中央的喷泉边,让我好好地看一看蓝天、享受一下阳光。躺在喷泉边,穿过树荫,我看到了蓝天,天很高很高,几丝云若有若无在蓝天上游动着,喷泉的水滴划过天际,闪着点点金光,顺着微风甩出一道道细小而又绚烂的彩虹,偶尔会有几滴飘到我的脸上,清凉剔透。爸爸迎着阳光站在一边,看见我笑了,他也开心地笑了,爸爸眼角的皱纹刻划着岁月的痕迹,春天来了,爸爸却年纪大了。

  手术后三个星期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出院了,我躺在担架上,坐着救护车回到了宁波。一路上由于路况太差,救护车颠簸得厉害,尽管在我的手术部位加了硬固定,但是一震动,腿就疼得厉害,就这样,我一路哭着喊着,等我到家时,已经精疲力竭了。大伙七手八脚地把我从担架上搬到爸爸妈妈的大床上,因为我不能翻身,妈妈就把药、爽身粉、杯子、书、各种垫子、很多吃的都放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我自己都能拿到。妈妈每天白天要上班,爸爸留在家里照顾我,由于我生活有很多不方便,爸爸根本就不能出门,即使有急事出去,也一定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回来。我无法到隔壁房间去看电视,而我睡的这间房间里只有一个不带遥控的电视,早上我躺在床上吃过早饭之后,爸爸就帮我把电视打开,为了让我自己可以挑选节目,妈妈在我床边上竖着放了根竹竿,我可以拿着竹竿去戳电视机的调台按钮,做这些很艰难,但是也很有意思。妈妈还教我织毛衣,我每天就躺在床上看看电视、看看书、织一会儿毛衣,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菜青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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