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网通行证 | 中华邮 | 香港邮 | 企业邮 
  文化短讯 文化前沿 世说新语 中华书苑 沧桑史话 艺术舞台 中华传奇 民俗风情 世界文化  

二十世纪最后的童话

网络与现实之门
 
网络与现实之门



无形的修炼

  两天后,人工关节的零件也到货了,我住进了医院八楼,又住进了那个熟悉的病房。坐在轮椅上的一路上,我和我所认识的每个医生、护士快乐地打着招呼,感觉像是回到了另外一个家。我不知道有多少病人会有我这种感受,但是,我每次到瑞金医院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受,在这里我总能找到一种安全感。

  我的病床在我第一次住院时的那个病床的对面,是824床。同病房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可能是我表现得对病房太熟悉了吧,同病房的病人开始猜测起我的年龄来,“18岁?”,我没想到自己一到医院就会显得那么年轻,不禁有点得意。爸爸妈妈帮我收拾好东西,就回家了,留我一个人在病房里,他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寂寞。我换下自己的衣服,穿上病人服,蹦紧了几个月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我很快就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直到下午医生们来到病房查房,我才醒过来。在我面前有一些陌生的脸庞,都是到瑞金医院进修或者实习的医生。由于我是新住进医院的病人,医生们都围在我床前,开始看我那厚厚的一叠片子。我看着自己的片子从这双手转到那双手,不禁有些茫然,这就是生命么?经过不同人的手,经过不同人的眼,最终会到哪里?

  爸爸妈妈每天都会来看我,来的时候会把笔记本电脑一块带来。我住院前教会了爸爸妈妈上网,他们在家里的时候就帮我把电脑的电充足,再上网帮我收发好E-mail。我有张小木桌,是第一次手术后爸爸妈妈为我买的,正好可以暂时充当小电脑桌。这张小桌子可以折叠,打开的时候可以放在胸前,因为我手术后要在床上躺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有这么一张小桌子可以方便许多。我坐在床上,一边跟爸爸妈妈说我这一天的情况,一边打开电脑看着来自熟悉或者陌生的网友的E-mail,顺便把E-mail都回好,这样,爸爸妈妈回家后就可以帮我把E-mail发出了。能够通过这么一种方式和网络保持着联系真好,每次看着电脑屏幕上来自不同地方的E-mail,我就一点也不觉得寂寞。我每住一天医院,和网络之间的联系就更深一分。虽然我在医院里没有办法上网,但是,我用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上网”。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和别人一样地生活,这种方式不行,那就动动脑筋吧,换一种方式,一样可以获得最大的乐趣。

  在医院里,我看见隔壁病房靠窗的床上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很单纯,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看了看她的床号,然后到护士办公室去看了看她的病情。后来听护工说这个小女孩很可怜,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种地,带着她和弟弟两个人,而她又被发现骨头里长了肿瘤,现在要化疗,但是却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

  隔着玻璃窗,我注视着这个小女孩,她躺在床上,输液正静静地流入她的血管。她转过脸,发现了窗外的我,对我甜甜地笑着,我也对她笑着,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病,光看她那张红润的脸庞、乌黑的眼睛,这该是一个多么健康的孩子啊!她知道自己的病可能会夺去她的生命吗?现在她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明亮的眼睛中透出对生活的憧憬,看上去怎么都不象是一个病人。

  我回到自己的病房后,一直在想着这个小女孩的事。下午探望的时间到了,妈妈来看我时跟我说起隔壁病房的小女孩和她的妈妈,因为没钱负担不了医疗费,她们就快要离开医院了。我听了觉得非常难过,想要为小女孩做点什么,但是自己又没有能力,我让妈妈把我这里的水果送给小女孩。妈妈送好后回来告诉我,小女孩非常高兴,说从来没有吃过那些东西,拼命说我们是好人。我听了心里酸酸的,生命这么美好,却又这么脆弱。我跟妈妈说,让她明天再带些东西去送给小女孩,如果真的能给小女孩多点快乐,那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隔壁病房的窗口看那个小女孩,床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护工告诉我,小女孩的妈妈带着她已经离开了医院回家去了。我站在窗外看着那个病房里的阳光,想着小女孩在阳光下甜美的笑容。我想象着她痊愈的样子,在风里跳着唱着,红润的脸庞,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光芒,那是多美的一幅画……

  手术前的一天,杨医生和爸爸妈妈再谈了一次话,说了手术中及手术后可能发生的情况,爸爸在家属签字书上又一次签下了他的名字。回到病房后,爸爸妈妈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爸爸拍着我的手告诉我:“爸爸今天签字手没有抖,心理素质比上次好多了。”我听了就笑他还是太紧张了,因为他虽然手没有抖,但是我一看到爸爸的脸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爸爸显得有点心神不定,看起来,他比我更像是那个将要进手术室的人。

  我坐在病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给网友们写手术前的最后一封邮件。这时,有位医生来到我的病床前面,他问我在用电脑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写E-mail给网友,在更新自己的主页菜青虫之家。原来这是第二天手术台上的麻醉医生朱医生,他来了解我的身体情况并要和我及我的家属做术前谈话。真没有想到,因为网络,我会认识这样一位特别的医生网友,在手术中享受到了“网虫待遇”。

  星期天的早晨,手术室的护理人员推了张床来接我进手术室。我笑嘻嘻地和病友们告别后,一骨碌就爬到床上躺好了。在八楼的电梯口,爸爸妈妈轮流拥抱了我一下,我很高兴地说:“一会儿见!”可能平时像我这样乐于进手术室动手术的病人实在不多,电梯口的一些病人家属都有点奇怪地看着我,我朝他们笑笑,谁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呢。别人一定想不到我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快点把手术动好,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够顺利地进手术室、顺利地出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躺在手术台上,我又开始望着头顶上的无影灯中自己的倒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医生。朱医生进来了,笑眯眯的,他问我紧张吗,我摇摇头,我怎么还会感觉得到紧张呢?我心里的感觉是复杂的,像小孩子去春游前一天的感觉,有点期待,有点兴奋。几位手术医生都进来先看了看我,我更加放心了,开始看着无影灯发起呆来。

  麻醉过程复杂而有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昏昏睡去,失去了意识。手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结束的,我都不知道。只是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陈帆红!陈帆红!”我很想回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声音又响了:“你是陈帆红吗?点点头……”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听到有人在说:“醒了醒了……陈帆红,把舌头伸出来看看……”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明白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们在叫醒我准备把我送回病房了。我伸出舌头想要做个鬼脸,却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眼睛一点也睁不开,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听到几位医生笑道:“可以把她送回病房了……”

  我心满意足地又再睡过去。猛然一阵剧痛袭来,我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放到另外一张床上,然后那张床开始动起来,我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来时的推床上。一路上听到不同的人的声音,我稀里糊涂地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一阵一阵的疼痛使我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好不容易滑动着的床停了下来,我猜测着可能到了病房了,果然不出所料,我被抱到了病床上。爸爸妈妈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一声一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拼命地点头。爸爸轻轻在我耳边告诉我:“手术动好了!”我有点兴奋,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们我早知道了,可是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睛倒是睁开了一点,看见爸爸妈妈模糊的面孔,我想要朝他们笑一笑,伤口处的疼痛却让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夜幕一点点地降临,麻药也一点点地退去,睡在我邻床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他动了一个小手术,可能是手术后伤口痛吧,他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护士小姐进来给小男孩打了一支杜冷丁止痛,妈妈看着我躺在那里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的,问我要不要打杜冷丁,我想想自己还是忍一忍吧,不打止痛针也许恢复起来可以快一点,于是便拒绝了。

  睡在病床上,我盼着黎明快点到来。看着阳光照入的角度一点一点变大,看着空中流动的清新空气闪动着透明的光粒,最难过的一晚上终于过去了,全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我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随着我的心跳、血压渐渐地稳定,血压记、测心跳的仪器、手臂上的针头都被取掉了,只留着脖子上的那根导管用来输液。我被送回了自己的病房,又看到病友们,很高兴,只可惜我没有精神说更多的话。

  窗外面是炎炎的夏日,窗里面也很热,可能考虑到病人的体质问题,医院还没有开空调,只有电风扇轻轻地转动着。妈妈每天都帮我擦三次身,可是由于一直只能朝天平躺在厚厚的垫子上,我的背上发满了痱子。妈妈在给我用的水里加上花露水,然后再给我扑上医院配制的特别的痱子粉。这样总算好一些。有天,妈妈给我擦身的时候,我对妈妈说:“妈妈,现在你和爸爸还能服侍我,可是等十年后我要再动手术的时候,你们也都年纪大了,谁来帮我呀?”妈妈回答着:“是啊,那时候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想帮你也帮不动了。”我忍住了下面要问的话,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四十年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我开始担心我的将来,我虽然长大了,可是我却离不开爸爸妈妈。按理说,爸爸妈妈都是退休的人了,应该享受生活,我不仅不能为他们创造条件,反而还要他们为我终日操劳。爸爸妈妈一直都希望我能够自立,但是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得不依靠他们生活。想着想着,我就很难过。妈妈看出了我的不安,她和爸爸跟刘医生说起了这件事。刘医生特意来病房看我:“十年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医学进步了,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再说,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独立生活。”这句话给了我一个新的方向,是啊,十年以后什么都不同了,在这十年里会发生很多变化,医学技术会进步,我自己也会变化。在这十年中,我可以为自己十年后的手术创造条件,也可以为自己今后的独立生活打好基础。动手术只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怎么使我的整个人生更有意义才是我应该思考的。与其停留在原地徘徊,不如尽力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走远一些。一个人只要还有生活的勇气,生命就不会暗淡。这么想着,我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勇气和新的憧憬。

  转眼到了伤口该拆线的时候,终于有机会仔细数一数新伤口缝针的数目了。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疤,有点像蜈蚣爬过的痕迹,很长的一条。我和给我拆线的医生开玩笑说:“这么长的刀口我以后怎么穿游泳衣啊?”医生也很有意思:“现在不是很流行那种带小裙子的游泳衣吗?很时髦的!”病房里的病人都哈哈大笑。其实,我以后要游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更别说穿什么游泳衣了。只是看到自己好好的皮肤上两条那么显眼的伤疤,女孩子天生的爱美心理有点作祟。不过一想到古龙的小说《绝代双骄》中最有魅力的小鱼儿脸上那条有性格的伤疤,心理就平衡了许多,看久了,也许真能看出点什么魅力来呢。

  天气越来越热,病房里的病人换了一批一批,手术后三个星期的时候,我也可以出院了。我坐船回到了宁波,到家后,我就躺在在爸爸妈妈平时睡的大床上。那段日子里,我又一次重温了第一次手术后的生活。我不能翻身,只能朝天躺着,看着天花板。因为老是保持着一种姿势,我的背上发满了痱子,用了很多花露水和痱子粉也没有用。我的心很静,每天很有规律地生活着,睡睡醒醒,时不时地想些事情。

  菜青虫/文


<返回>

对此有何感想,请到我们的论坛留言



文化频道主编信箱  合作联系信箱

网上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05871
版权声明 | 联系方法 | 刊登广告 | 使用说明 | 关于中华网 | 豁免条款
版权所有 中华网 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