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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啊,水啊,一顶桥(5)

2016-06-05 13:20:36      参与评论()人

面对那些已经超越文字意义的文字,我像被钉在冰凉的地上,不能也不愿想象复原当时的书写景象。从未料到会有这样一种奇特而痛苦的阅读木心的经验。

然而在他的文学作品中鲜见这类惊心动魄,更从未有过诉苦怨怼。年轻时的二十几部作品悉数被抄没销毁,他只淡淡地归结那是一次人类历史上的焚书。至于积水的地牢,只提到用破衫撕成的碎片给自己做鞋,考虑的是鞋子的头该做成圆的还是尖的的美学问题——他决定做成尖型的,两年后从囚车的铁板缝窥见路上行人时髦男女的鞋头都是尖的(木心《尖鞋》)。“美”给了囚徒灵魂的自由。正如同他的深度,他的精神高度远远超越了人间的污秽苦痛——虽然肉体曾因之痛彻入骨。

再看他晚年的画作,渐渐抚平我看狱中书写的惊痛。那些大画挥洒,宽广,包容,气魄恢宏,像山林大地风云长空,上头总有一轮月亮。我想着“晚晴”两个字,尤其是“晴”字——以木心对用字严格的审美洁癖,他为故居 / 新宅取了这个和悦美好的名,就是真的回家了。

年近八十的木心返乡是与自己的和解吧——不是很多人能有幸活到、等到与生命和解的年纪。当然,他决不会也不可能跟焚书的历史和解的,但是故乡不一样。故乡是那个最初始时孕育他的,不是那个后来戕害他的。他说过自己的一生就是“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到了晚年,流亡的心可以轻轻放下了。家乡用“美”召唤了这名美学的游子。

“风啊,水啊,一顶桥”,据说是木心在世间最后的时日,美术馆的建筑师把蓝图给木心看,在神志已不清的状态说出的谵妄话语,却是多么准确——风,水,桥——他的美术馆,他的故乡。

“回中国 / 故居的房门一开 / 那个去国前夕的我迎将出来”(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

2016年3月,于美国加州斯坦福■

录入编辑:张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