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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立雪记(4)

2016-10-23 11:01:54      参与评论()人

岁末南归,趋谒程门,转送上一尊仿唐三彩骆驼,告诉先生这是民院学生的临别赠礼,他说这倒蛮有意义的,高兴地收下了。

我留校不久,先生就在历史系创建了宋史研究室,我与同届留校的刘昶兄都成为其成员。为把我们培养成合格的研究者,先生尤其重视我们的业务学习。我手边还保存着一份当时的进修计划,应是先生要求制定的,分理论学习与业务学习两部分,前者包括经典著作与中西史学理论名著的拟读书目,后者包括宋史研读书目与论文写作计划。以后几年里,作为助手,除协助先生编纂《宋史卷》,帮着处理宋史研究会秘书处的杂务,就是读拟定的两类书。

这时,先生已招了几届宋史研究生。他认为,在高校教研还是应该提高学历,就让我们都考他的在职研究生。1984年,他一下子招了八位研究生,包括本科留校的刘昶、范荧与我。于是,我们在程门又开始了研究生学习。先生治史,强调在史料与史识上的通贯性,要求研究生不论搞中国古代史哪个断代,都必须研读完《资治通鉴》,包括司马光的考异与胡三省的注都必须下功夫。研究生入学不久,他找我谈读书计划时说,既然你说已读过《资治通鉴》,那就从《史记》开始,把正史一史一史读下去罢。于是,我不敢偷懒,读完了前四史,还有《左传》。前四史囊括了秦汉以前的历史文化概貌,也是中国传统文史的典故源头,细读一遍,确实受益匪浅。我后来写过《春秋县制新探》等先秦秦汉史文章,就是研究生时读史所得。先生为我规摹的读史计划,既让我的宋史研究拥有较通贯的视野,避免了“只学宋史,学不好宋史”的谫陋,也让我对宋代以前的中国史有了总体的了解。

研究生期间,先生自己讲 “中国古代史研究方法”,还请邓广铭、王永兴、胡道静、苏渊雷诸先生来做专题讲座。邓先生讲他的宋史研究,王先生讲敦煌吐鲁番文书与唐史研究,胡先生讲他新创的“广谱目录学”,苏先生则讲中华民族文化精华。古籍研究所正在标校《文献通考》,徐光烈先生负总责。先生让他兼顾我的专业与论文。作为研究生实习,我参与其中《四裔考》覆校,任务是复核全部史源出处。这让我在两方面大有获益,一是在文献涉略上更为开阔,一是古籍校勘上初谙门径。

当我选定宋代台谏制度作为论文方向后,前去汇报,他已卧病在床,说这是一个有价值的题目,要在制度复原与理论思考上多下功夫。由于健康原因,先生已不可能直接指导我的论文,却表示相信我能研究好这一课题。1988年,我送上了打印稿,他已完全没有精力审读完这篇长达数万余字的硕士论文了。没能听到他的直接意见,我是深以为憾的。

由于在职读研,仍兼做先生助手,亲聆謦咳的机会依然不少。记得《范仲淹新传》出版不久,我曾问先生,接下去还想写哪个宋人传记,打算写王安石吗?他说,不写王安石,有时间想写写苏东坡。在感性上,先生似乎不太喜欢王荆公;从史学角度论,他对林语堂的《苏东坡》隐含不满。但他接着说,最先想写的还是魏晋南北朝人物系列,不以专著形式,而是一篇篇人物论,每篇有自己的见解。先生对魏晋南北朝史下过大功夫,不多的已刊论文与薄薄的《南北朝史话》远远容纳不下他对这段历史的全部研究。遗憾的是,在《司马光新传》即将杀青之际,他就一病不起,再也不能搦笔述作了。而该书附录《司马光事迹著作编年简录》还只编到治平元年(1064),先生嘱我续编完稿。于是,我领会先生的史见,揣摩先生的文风,勉力完成了这份《编年简录》,补列了参考书目。出书以后,先生已无力在赠书上题笺,让师母钤印以为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