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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数据时代,医改何处去?(3)

2016-11-20 10:53:49      参与评论()人

美国的药品价格,情况同样令人难堪。零售药品的费用,年人均高达一千零二十六美元(不包括医院和其他医疗机构的药品费用),是OECD总年人均五百一十五美元的两倍。对此,OECD寻根究源,指出:美国药价奇高,是因为允许制药公司自行定价。而药商定价,美国专家也不隐讳,是以市场的容忍极限,即患者和公众的最高可榨取支付能力为基准的(Kesselheim)。

可见,市场化与高昂的医药费用,有明显的正因果关系;而这两者与高质量的医药服务则没有因果关系,甚至呈负相关性。因此,如果中国医改一味追求市场化,极有可能,美国政府的监管困境、患者和公众的不幸,会成为我们的困境与不幸。

上述市场化导致高费用,是由药品市场的特殊性所决定的。而大数据智能技术的广泛使用,使得药品市场的垄断更为容易,变得极为凶险。

首先,患者的需求刚硬,供求博弈无力影响药品价格。众所周知,药品是一种非常规消费品,患者对药品高度依赖,想活命求健康,药价再高,砸锅卖铁也不得不买。因此,需求对价格的敏感度很低,患者的议价能力极弱。药品市场主要驱动力是需求,不是价格。结果是,一旦市场化,药商就获得极大的定价自由,患者和公众则处于被迫接受的地位。

展望未来,大数据支持下的精准治疗迅速发展,同类药物间的可置换性会变得很低。患者,尤其是重病患者,除了按医嘱使用指定药物,几乎别无选择。这将是怎样的局面?药商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还有一个坏消息:随着人工智能诊断(diagnostic AI)、手术机器人等前沿科技应用于临床,医护人员的直接参与减少,药品费用的比重将节节上升,患者要承受的药价压力会更大。供求双方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价格失控是必然的。药价过高,人们买不起,生病就得不到应有的治疗。药商的定价自由和高利润,是以牺牲患者和公众的健康和生命换来的,是一种反人道主义的结局。这结局,以供求博弈观之,有着极强的可预见性。因此,药价市场化明显不符公众的福祉,对国家控制医疗总费用,有效利用有限资源也非常不利。那么,谁会是受益者呢?答案是一目了然的。

其次,大数据智能技术偏向强势的供方(市场主导者),为其制造并固化巨大的信息优势。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理论上,供求双方信息掌握的不对称被认为是随机发生的,谁强谁弱,因人因事因地因时而异;这种信息不对称局势的随机发生,是供求博弈的效用跟合理性的关键。信息优势可以通过两类途径获得,一是加强己方的信息质量,二是减损对方的信息质量,制造有利于己方的稳固的信息不对称,直至消解这不对称的随机性。资本当然深谙此道,所以极重视大数据智能技术。大数据的触角无处不在,处理分析数据的能力无与伦比,预测精确度前所未有。不过,要想掌握大数据,必须拥有雄厚的财力和政治影响力,以便畅通无阻地获取数据,装备大功率计算系统,雇用高端人才开发、使用算法。这就是为什么,大数据产业总是为少数资本巨头所把持,包括巨无霸药企。而在医疗服务领域,患者和公众就成了毫无议价能力的数据提供方。

拿着大数据,药商对患者的了解即挖掘隐私,越来越细。从病情病史、处方用药,到DNA构成;从他们的职业、收入、教育、生活习惯、社会关系,到理念信仰、价值倾向,把患者变成了一个“透明人”。这样,就能准确预测患者的价格容忍度或可榨取支付能力,量体裁衣,制定动态定价,实现第一级价格歧视定价,获取最大的剩余价值(详见拙文《交出隐私不算,钱袋还被掏空》,载2016年1月3日的《上海书评》)。反观患者,药品行业专业化程度高,营销术变化无穷,实在超出他们的知识和理解能力太多;一般人也无财力购买大数据工具的帮助。久而久之,巨无霸们就建立起巨大稳固的信息优势;患者则处于常态信息劣势,被牢牢控制,不得不接受“市场”的任何定价。供求双方的信息不对称局势一旦固化,不对称的随机性便从根基上瓦解了,这意味着,经典经济学上的供求博弈效应在事实上被消解了,不再能够调节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