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虽写的是大宋故事,但所有场景都发生在明期(《金瓶梅》初刻大致在隆庆万历年间,即公元16世纪中期),服饰于此,既给我们留下(近)古代服饰的样式和(近)古代服饰的制度的真实记录,又留下了许多想象空间。
西门庆本是阳谷县的地痞土豪,即使当了“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宋并无此官职;《明史/官职》记有“金吾”等十九卫,“副千户”一职,从五品),他更多的时间,仍是在阳谷县做生意和找女人。所以西门平素最喜的服饰是“五彩飞鱼氅衣,白绫袄子”,尤其是“白绫”。“白绫”在《金瓶梅》里,并非吉物,相反,是西门庆与他的女人们的凶兆和死亡的转喻。西门庆的女人,大都喜欢穿红色的服饰。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宋惠莲等,包括一身豪装的林太太在西门庆面前也穿的是“大红裙”。一白一红,极具性感和文本暗喻,同时也见证了色彩于服饰是服饰制度的重要内容。尤其是像《金瓶梅》这样用于人性的善恶、用于人物的性格、用于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中国文学里是罕见的。
《金瓶梅》里的服饰既是“道具”更是文本
《金瓶梅》里的服饰花样繁多、流光溢彩,几为穷尽其有:皇亲国戚、达官贵胄、士子商贾、命妇庶妻、小姐丫头、贩夫走卒、朝服礼服、官服民服、时装职装、外套内衣……在《金瓶梅》里,连一些过客,如只出现一次的兵勇等的服饰,都写得极为认真、决不马虎。当然,一些服饰或许是“小说家言”,尤其是官服,如提刑官的服饰。提刑官一职独见宋,即“提点刑狱司”里任职官,品级大约在三至四品之间。查《宋史/舆服四/诸臣服下》并不见“黑青水纬罗五彩洒线猱头金狮补子圆领,翠蓝罗衬衣,腰系合香金带”之制度;再查《明史/舆服三/文武官冠服》也不见此制。可见其杜撰的意味。即便是杜撰,《金瓶梅》也有根据。《明史/舆服三/文武官冠服》标出三品四品的文官服为“孔雀”(三品)、“云雁”(四品),武官为“虎豹”,《金瓶梅》将其“虎豹”转为“金狮”。并在“金狮”之前,还加一“猱头”。猱,是一种类猿动物,猱作为服饰制度的标识,均不见宋明两季官职服饰制度。“猱头金狮”显然具有搞笑的元素。此“搞笑”以及另一些场景里的服饰“展演”,把服饰的现实与超现实、真实与虚构,结合得天衣无缝。仅此,足显《金瓶梅》文本的讽喻与反讽的卓尔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