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真的万能吗?《湮灭》恰恰对此抱有深深的怀疑。在勘探队出发时,主人公生物学家就发现,“我们没有移动电话和卫星电话,没有电脑和录像机,除了腰带上奇怪的黑菏泽,也没有复杂的测量仪器。”在那边神秘的X区域中,人类的科学技术毫无用武之地。虽然四位勘探队员都是相关科学领域的专家,但让读者印象深刻的却是她们在人性上的弱点。
拿主人公生物学家来说,她的最大敌人并非是X区域的神秘,而是其与丈夫的隔阂。在不断穿插着的回忆中,生物学家不断反思自己的生活,逐渐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爱他,但不需要他,我觉得这很正常”。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生物学家从前未能领悟“除了外表喜好交际,我丈夫还有一个内在的自我”。而在小说的结尾处,生物学家“不得不承认,我对自己也一无所知”。尽管生活在科学昌明的时代,但要认识自身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正是《湮灭》抛给所有读者的疑问。
《遗落的南境1:湮灭》
电影《湮灭》用更通俗的方式表达了这一观念。影片伊始,娜塔莉·波特曼饰演的女主角在丈夫失踪的一年间表现得生无可恋、悲痛欲绝。随着情节的推进,观众赫然发现,原来她早就背叛了自己的丈夫,长期与同事偷情。她究竟爱不爱丈夫?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她与丈夫间的感情?这些问题显示出的,是人性的复杂和幽暗之处。
刘慈欣对人性的看法则要乐观得多。从《乡村教师》中的乡村教师,《球状闪电》中的林云,到《三体》三部曲中的持剑人,大刘的作品中永远不缺舍己救苍生的英雄。在法国哲学家利奥塔看来,随着宏大叙事正在不断被消解,具有有限性的“小叙事”将会繁荣,赋予人类新的意义价值。在当今西方文坛,拥有超人的意志、超人的智商、超人的手腕,能够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拯救整个地球,甚至整个宇宙的英雄主人公早已难觅踪影,黯然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卡夫卡笔下莫名其妙被审判的K,是加缪笔下不知所措的“局外人”,也是穆齐尔笔下“没有个性的人”。这不禁让人联想起《湮灭》里生物学家的感叹:“这疯狂的世界就是要将你占领。由里及外,逼迫你接受现实。”看来,这位主人公是他们的同路人,和刘慈欣笔下的英雄则不会有多少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