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鬼狂想》与《命中注定》中,不时会有时事入戏的地方,如“卖鬼”一剧,傻优人与定伯渡河、鼓励不习水性的定伯:河的对岸是人潮也是钱潮,只要你过岸和领导握个手,利就大于弊。而在《命中注定》里,创作者更是直接将因学费诈骗而死的学生、王宝强离婚案等时事引入对话的调侃中,这种现象固然可以用“间离”、与观众的互动进行解释,但同时好像又觉得创作者对观众不放心,他们讲了一个寓言,又怕观众不理解自己关涉现实的用心;想要批判现实,却又怕因此失去观众在剧中的乐趣进而失去观众,这些多少利用了观众在喜剧中“代偿性”心理的做法,虽然能够快速引起共鸣、引发剧场效应,但不要忘记,代偿性可以让观众获得短暂的心理慰藉,也可以随时让他们放弃前行的动力,如若真心想要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社会现实,就需要创作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考虑如何讲述与现实相关的寓言,而不是将现实生硬地插入寓言。
中国是寓言的大国,自庄子起,便有以寓言说理的传统,到了优孟、东方朔,富有喜剧性质的寓言更起到了带有隐喻特征的讽谏,此后教化与娱乐朝着良性结合的方向发展了一阵。到了清代,随着戏剧故事性的加强,“教化”成了高台教化,向上讽谏的功能受到严苛的控制,转而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教育群众。由此,那些不愿为政治服务的喜剧,只能努力朝着与商业合谋的方向求生存求发展。这样的矛盾在话剧引入中国后,虽有变形,但大抵一直存在着。到了上世纪90年代,随着商业戏剧的发展,喜剧与寓言类作品的再次流行,也将这类作品讽刺现实所遭遇的矛盾再次放大。不可否认,寓言的叙事特征自身本就带有一些表意的多解性,这多解也暗含着演出客观效果会与作者原意相违的风险,即使是《茶馆》这样更接近历史的寓言作品,老舍创作的情感到底是更倾向于对三个旧时代的批判,还是哀悼与留恋,在今天也仍然留有讨论的空间。由此,创作者们找到的方法之一,就是尽力往自己的作品里结构更多充满悖论的元素:虚实、人鬼、真假、中西,上述这三部剧场作品中的这些元素,给了观众思考的框架,却无法明确给出思考的方向。所以观众会觉得不满足,不解气,可我们不能一味苛责创作者的胆量不够,鲁迅在《从讽刺到幽默》中所说的,在今天依然值得警觉:讽刺者“讽刺的是社会,社会不变,这讽刺就跟着存在”。而对于那些试图打倒讽刺者的,鲁迅也说“你所刺的是他个人,他的讽刺倘存在,你的讽刺就落空了。所以,要倒这样的可恶的讽刺家,只好来改变社会”。作品的好坏之辩,终究也是社会的好坏之辩,作为研究者、评论人,在关注作品好坏的同时,也更应该去读解这作品好坏背后的因缘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