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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技术先驱”到“伟大电影”究竟有多远?(3)

2016-11-25 15:35:00    文汇报  参与评论()人

影史钩沉

卓别林的手忙脚乱,不全是“演”出来的

“120帧”,这是一个普通观众几乎不会触及的专业概念。

“一帧”是一格静止的画面,静止画面快速连续地显示,形成运动的假象,这也是电影的原理。每秒放映画面的数量就是帧数,帧数越高,画面越流畅逼真。

“电影是每秒24格讲述真实的谎言。”这句格言流传太广,其实电影诞生之初,并非每秒24格,这个现行的通行标准,是在1932年有声片兴起后确立的,它综合考虑了胶片成本和人眼对流畅运动感官的需求。默片时期,电影放映帧率有16格、18格和21格多种选择。一部分保存下来的默片,修复后的时长和当年放映的时长有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的时间差,除了胶片损坏、内容遗失等缘故,放映帧率不同也是造成时差的原因。

现在看默片时期的喜剧,比如卓别林和巴斯特·基顿的电影,总是被他们滑稽的姿势逗乐,他们永远手忙脚乱,身体如同上足了发条。卓别林和基顿都是精通于肢体表达的表演大师,但电影里古怪的身体节奏不是他们表演里原生的,是因为影片原本由16格拍摄、放映,现代却以24格的片速放映,片速改变造成了别具喜感的节奏。

早在1960年,法国导演路易·马勒敏锐地意识到帧率的改变会给电影语言带来变革,他在《扎奇在地铁》里进行了大胆尝试。这部电影里的大多数场景以每秒8格的帧率拍摄,演员们用法国默剧里特有的缓慢方式表演,到放映时,恢复每秒24格画面,于是造成怪异且奇妙的观感:角色的行动看起来是正常的,然而背景里一切动态的事物比“正常”的模样加速了三倍左右,整个世界看起来匆忙、混乱、浮华、荒诞,小女孩扎奇穿梭其中,她以初生牛犊的悍勇,冷淡地打量着浑浑噩噩的成年人们,嘲笑他们,愚弄他们。马勒利用帧率变化制造的“不协调”影像,完美对应了原作小说里大胆的文体实验。

传统电影遇到摄影机移动、拍摄对象快速移动时,不可避免动态模糊、画面停顿和抖动,3D影像会加剧这些现象,这正是很多人不能适应3D电影、抱怨头晕的原因所在。尽管李安的《少年派》以24帧拍摄,但他说过:“24帧的3D没法看。”《谍影重重5》有大量快速剪辑和运动镜头,转制成3D版被口诛笔伐,是同理。

增加清晰度的关键并不在于高像素。只有帧数提高,相应快门速度提高,物体的运动痕迹能在非常短的时间被记录在胶片上,随之带来真实的3D感。带来高度拟真体验的3D影像,官方定义是“浸没式数字影像”。常规的2D叙事电影里,对画面细节和构成极为讲究,导演把意图隐藏在画面设计中,有意识地诱导观众的“看”。“浸没式体验”的颠覆意义在于,它追求“看”的自由,观众不再被“引导”着看向画面/舞台的焦点,从接受信息的被动境遇里解放出来。

但高帧率带来一个重要改变是景深,因为快门速度随着帧率提高,摄影机的光圈必须增大,根据“光圈大,景深小”的原理,景深必然被极度压缩。《比利·林恩》里,大量的近景、中景镜头里,前景、后景异常分明,最明显的例子是比利到家后,和姐姐对谈的一场戏,这是一组两人过肩特写画面,当比利说话时,聚焦在他脸上,姐姐是虚化的,轮到姐姐说话时,焦点转移到她脸上,随着两人交谈,画面重点一直在两人的脸上转移。

这样的视觉体验确实接近人眼的习惯,因为眼睛在“看”的过程中是有选择的,总是聚焦一处,虚化剩余的部分。在高度拟真的高帧数电影里,画面虚实分明,意味着导演的眼睛替观众完成了“聚焦”的动作,事先张扬地设定了“看”的焦点,这事实上背叛了“浸没式体验”的初衷,回到最传统的经典好莱坞时期叙事片的套路里。观众试图违背导演的意愿,重新观察画面时,会发现“看”的余地很少,因为景深造成画面大量内容虚化,而且跳出创作者设计好的视角,连主观浸没的视线也不复存在了,人眼面对的将是不属于自己也未必能认同的视觉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