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面对故宫,我总会涌起一种言说的冲动。宏伟的事物总是让我们心潮澎湃,无论自然的,还是人工的。但故宫又太庞大,我必须穿越层层叠叠的史料,才有可能把它找回来。那些密密实实、实实在在的岁月,最终变成了只言片语,甚至,连一个字也没留下。
在故宫,生命的参照系太大,一个人置身其中,就像宫殿里的一粒沙,不值一提。即使乾隆这位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坐拥中国历史上第二大帝国,依然会感到茫然,也会像一个哲学家一样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因为这几个问题,内植于一个人的生命中,在浩大的宫殿里,更容易被唤醒。总之,作为一座建筑,故宫显然是太过庞大了。
故宫不只是用来住的,更是用来吓唬人的,如汉代丞相萧何所说:“非壮丽无以重威”,以至于紫禁城肇建六百年后,每当我面对它,依然会感到胆战。这些建筑气势壮阔、复杂深邃。在日本设计师原研哉看来,对复杂与宏大的追求是人类文明史上不可回避的阶段,以至于“现存的人类文化遗产都是复杂的”,而不是简约、低调的。因为在生产力相对落后的阶段,只有复杂宏大的工程(比如中国的青铜器、长城、故宫),才能显示出统治者的能力与力量,也才能有效地整合族群与国家。原研哉说:“如果中央君临天下的霸者没有具备强而有力的统率力的话,因着力量不足,将会被拥有更强力量的竞争者取而代之,也会被其他兵强马壮的集团所吸收。”而这些“超级工程”的出现,“就是为了让敌人看了心生畏惧感,于是如此豪壮、绚烂、甚至怪奇的样貌才会应运而生”。
二
故宫的宏大,不仅使营造变得不可思议,连表达它都是困难的。这让我的心底升起来的那股言说冲动,每次都铩羽而归。它太大了,它的故事,一千零一夜也讲不完。我们常说,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讲起。其实《二十四史》有头,也有尾,但故宫没有。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古物远达新石器时代,甚至比新石器时代还要早,像《红楼梦》里写的,“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故宫里藏过一部《二十四史》,那是《四库全书》中《史》部的一部分,而三万多卷的《四库全书》,又只是故宫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故宫有墙,但故宫又是没有边际的。我们说什么,都是挂一漏万,我们怎么说,都如瞎子摸象。因此,故宫所带来的那种话语冲动,带来的只有失语。我的讲述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在故宫面前,话语是那么无能为力。
“网红院长”“带货达人”“段子手”,他到哪儿都“自带流量”;他也曾大刀阔斧地推动改革,让故宫从“庭院深深”的深宅大院,成为高人气、接地气的“网红”。他,就是故宫博物院第六任院长——单霁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