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就以《白蛇传》获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二等奖,随后的第七届世界青年节金质奖章、文化部文艺评比表演一等奖等给京剧表演艺术家刘秀荣带来了无上的荣耀,而她一生最大的收获还是因京剧结缘的同年、同月生、同窗学艺、同台演出、同为京剧表演艺术家的丈夫张春孝。
刘秀荣的《我的艺术人生》一书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原本想请文学专家代劳的刘秀荣,最终决定还是由自己亲自动笔,这样更能将自己的人生和艺术“谈透”。在两年多的创作时间里,丈夫张春孝一直陪伴在刘秀荣身边,每当刘秀荣写到动情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时,耳边就会响起哭声,回过头来看到坐在身边的老伴,已是泪水涟涟。刘秀荣说:“这是用我们俩的心血写出来的,它记载了我和春孝两人的艺术人生,相识58年有多少讲不完的故事。”
为戏痴狂 没看成戏把筷子扔满地
记者(以下简称记):小时候您是受家庭影响而喜欢京剧的吗?
刘秀荣(以下简称刘):我父亲对我从事京剧、投身梨园行有很大的影响。父亲自幼受我祖父的熏陶,喜欢京戏,在求学时就经常出入票房,喜欢唱老生和老旦。我父亲嗓音清亮、苍脆,在票友当中小有名气。父亲工作以后,为了过戏瘾,把自己工资的一半儿请老师教戏,在工作之余几乎每天跟老师学戏。
那个时候我的父母经常到前门外大栅栏戏园子看戏,起初也带着我和妹妹秀华一块儿去看戏。可就是我在跟父母一块看戏的时候总爱不停地问这问那,什么花脸的脸是画上去的还是戴上去的?旦角头上的两根鸡毛怎么这么长呀?等等,闹得我父亲看不好戏,所以再看戏就不带我和妹妹去了。记得有一次我发现父母换好衣服,叫好了车,小声说去华乐戏院,被我听到了,我高兴地赶紧到屋里换上我的漂亮小旗袍,穿上小皮鞋,准备跟父母一块去看戏。还没等我把皮鞋穿上,父母已经出门儿赶快上了车,我边跑边提鞋,大声喊着:“等等我,带我一块儿去看戏!”我父亲说:“今儿个不带你去。”说完车子就走了,我哭着追在车后头。戏没看成,气得不得了,为了表达对父母不带我看戏的气愤,我把碗柜里的饭碗、碟子都搬出来,把筷子扔了满地,像天女散花一样。
恩师赐名“鬼妞儿”
记: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王瑶卿先生学戏的?
刘:当时戏校排练了第一个新戏《红娘子》,我演一个小丫环。演出的时候,王瑶卿先生由史若虚教务长陪同来剧场看戏。演出中,王先生对史教务长说:“这孩子嗓子真好,有灵气。”转天王瑶卿来到戏校走出楼时,正赶上我们蹲在院子里吃炸酱面。王先生一眼看见我便问:“你就是那个演小丫环的吧?”我赶快站起来回答:“是,先生。”王先生转过脸来对我说:“明儿个上我家学戏你也一块去。”我当时高兴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王老师家中最吸引我注目的是,起居室房门正中高悬着一张两尺多高的王先生《十三妹》的剧照,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出先生当年在舞台上的风采。这一切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天王先生教我们的是他独创的拿手名剧《珍珠烈火旗》。学完以后我给王先生唱了一遍,他满面笑容地说:“别看在一边不言语,心里有数儿,我要求的劲头,她都唱出来了;我纠正其他仨人的地方儿,她都注意了。这孩子真机灵,真是个‘鬼妞儿’。”从此老人家不再叫我的名字,总是亲切地叫我“鬼妞儿”。
夫妻情缘 初恋从平壤演出开始
记:很多人都知道您跟您爱人张春孝老师的缘分非同一般,能说说您的初恋吗?
刘:我们做学生的时候,戏校明文规定:学生在校学习期间不准谈恋爱。我绝对是遵守校规的模范,我连学戏、演戏还忙不过来呢,根本没有谈恋爱的闲心。我和春孝虽然从十一二岁就在一起学艺,在舞台上演爱情戏,可是我们在台下没说过一句话,连眼神儿都没对过。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1956年毕业以后赴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时候。我们实验京剧团为第一分团,随总团活动。乘专列去朝鲜,途经每个大站都有当地领导和群众欢送。小站大家也都下车在站台上透透空气,活动活动身体。我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下车,就靠在卧铺上透过车窗儿看大家在站台上自由活动。这时突然我看到春孝对我连比画带说:“你下来呀,下来透透空气。”我顿觉惊奇。我们俩除了排练演戏,真的没说过一句话,另外他还有点儿小清高,老绷着脸子,凡人不理。毕业后也没说过话,甚至很少打照面儿,今儿个怎么突然关心我,跟我说话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也只是表示我不舒服,摆了摆手儿,也没回话。
记:可能就是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拉近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吧?
刘:是呀,可以说是一语结缘吧。为祝贺首场慰问演出成功,朝鲜有关方面举行了晚宴,大家喝酒跳舞,直到深夜还没有尽兴。那晚好多人喝醉了,张春孝一反往日的斯文,又说又笑,也醉了,让几个师兄弟扶到房间去了,躺在床上闹“醉猫”。因为第二天要演出全部《白蛇传》,我怕影响工作,也去看个究竟,我没进屋,就在门外看一眼,谁想到烂醉如泥的张春孝竟然扒开了众人,冲着房门口儿大声喊:“刘秀荣看我来了!刘秀荣看我来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赶忙抽身回到我的房间去了。这是我们两人在私底下第一次四目相对。这场《白蛇传》演的甭提多好了,我隐隐约约地发现酒醉醒来的张春孝,比吃过白素贞舍生忘死盗来的灵芝仙草死而复生的许仙还要精神!我们配合得默契,真实动情,似乎不是演出,而是在生活。白娘子与许仙在西子湖畔相识、相恋,我和春孝也在美丽的朝鲜平壤开始了我们甜蜜的初恋!
演《貂蝉》定下终身
记: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如何相处?
刘:《白蛇传》演出后,春孝给我写了一封长达8页的情书。从他的家庭和学艺过程,谈到了我们的相识、艺术上的合作等。春孝的信写得很真诚,也没有“我爱你”之类的词句。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异性写给我的情书,真不知如何是好。这是终身大事,我不能自作主张。我就给父母写信,连同春孝给我的信一起寄回国内。当时通信很不方便,信件要通过中国驻外使馆信使队带回国内,再发往各自的家里。回信也必须寄到外交部,然后再由信使队带到中国大使馆转给本人,往返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在我往家里寄信期间,有一次我和春孝在宾馆上下楼相遇的时候,春孝小声问我:“信看了吗?”我说:“看了,我寄家里去了,看我父母怎么说。”春孝听完了一愣,可能心里想:“怎么把信寄家里了?”
过了一段时间,在我们下部队慰问演出的时候,大使馆派人给慰问团送来了国内的来信,我急忙打开一看,只见我父亲给我的回信上说:“关于你和春孝的事情,我们经过商量,认为很好。你们是同学,一块儿长起来的,彼此都了解,再加上你们经常在舞台上一块儿演戏,你们俩要是真好,将来对你的业务一定会有帮助。”
记:你们回国后就结婚了吗?
刘:我和春孝明确了恋爱关系,彼此都消停了许多。因为当时我们俩都有一些追求者,春孝在朝鲜这个大胆的举动,稳定了局面,这种结果是在一些人的意料之中。后来我们就在老长安大戏院旁边“大地西餐厅”订婚,有双方家长参加,还请了我父亲的同事、好友。我们的订婚很有意思,当晚我们就在长安大戏院演出全部《貂蝉》。我们双方家长都到场看戏。那天我们俩心情好,戏演得特别带劲儿,剧场里的气氛也非常热烈,观众好似在为我们的订婚表示祝贺、祝福。
生活中情趣也相投
记:在艺术上你们是志同道合,在生活中是不是也情趣相同?
刘:的确非常巧,我们是“五同夫妻”,我们同年同月生,都属猪。我们同窗学艺术、同台演出,后来结为夫妻、共同生活。春孝的一大嗜好就是爱买书,我们家三个书柜都摆满了他的书。我们两个人都爱干净,天天洗澡换衣裳,这一点很一致。我喜欢养花,无论什么花一经我手侍弄长得特别茂盛。原来春孝不喜欢养花,天长日久受我熏陶,现在他在养花方面比我还精心,时不时地给我们家的花浇水,有的时候水大了,叶子掉满地,他装作若无其事,假装不是他做的,其实我已经习惯了,每当他做了砸锅的事情时,他总是装出老实巴交的样子,不认账,我就一笑了之。我们的共同爱好也比较多,做菜就是其中之一。春孝做面食是好手,什么烙饼、饺子、面条特棒。但偶尔也有“演砸”的时候,有一次他心血来潮,给我父亲做抻面条,他早早地把面和好,盖上布,等了一个小时,面软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抻出来的面条粗细不均,粗的像筷子一样,我父亲瞧春孝累得满头大汗,笑着说:“挺好,挺好,我们姑老爷抻的面是一窝丝加棒槌。”常言说:“少是夫妻老来伴。”如今我们虽然年过古稀,但我们仍然互相欣赏,互相都有吸引力。
(摘自刘秀荣《我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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