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形做好后,需要挂在墙壁上再风干数月,这个过程物理学上叫‘去应力’,当应力完全去掉后,做出的古琴就不会干裂变形了。”花了两个钟头,茅毅终于加工好了一副古琴粗坯,虽然有徒弟帮忙,但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我经常都是做一会儿,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会儿,醒了再接着做。”茅毅把粗坯挂在墙上后,指了指墙角一只小床说。
刚做好的粗坯被挂到墙上去应力了,茅毅凑近墙壁试图找一只去好应力的粗坯深加工。只见他凑近那些粗坯,时而用手指敲敲,时而用鼻子闻闻,时而用放大镜照照。侦查良久,他一口气取下四五张琴。“这两张开裂了,拿到库房,做残次品处理;这张有点变形,放到琴架上,研究下怎么矫正;这张还不错,可以进入下一步工序!”一口气拿下五张琴,却只有一张入法眼,这良品率也太低了。
天地柱与人心
把那张入法眼的粗坯取下来后,茅毅掀开琴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高压锅蒸气阀模样的木条。把木条放在内板四分之一处,盖上面板后,抽出一根琴弦试音。试完后摇摇头,把琴弦挪开,掀开面板,把木条往里挪一厘米后,又重复以上动作。又摇头,又重复;继续摇头,继续重复……茅毅在重复这动作时,表情肃穆,以至于其两位学生都不敢喘粗气。
同一个动作重复六七次后才满意。他把放木条处用铅笔做了个记号后,将其用植物胶粘上。直至用木签把琴盖封紧,待他长叹一口气后,两位学生也跟着一声叹息。
“这个木条,叫天地柱。是古琴的定音器。古琴的音色、音质好不好,首先与古琴的材质、形制、做工有关。而最关键一点,便是这天地柱。古琴虽小,却蕴含了中国人的哲学。底板为地、面板为天,而之间的天地柱则是人。天地柱放的地方恰到好处,这古琴才能天时、地得、人和!”茅毅此话一出,把我听得一愣一愣,因为我们之前也拜访过斫琴师,并未见过其装天地柱,更未听过这套天地人哲学。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从古琴演奏师变成斫琴师。琴为什么以古为尊?因为古代的斫琴师,首先是琴师,然后才是斫琴师。故宫曾经对收藏的三十多张唐、宋、明古琴做透视,天地柱都是标配。如今为何天地柱被现代人抛弃了?那是因为天地柱虽然有调节音色的作用,但却削弱了音量。不符合现代人的演奏习惯了。这也难怪,古琴在古时,是和自己谈心的乐器。现在,却变成了和别人交往的道具。”
髹漆始成千年器
安好天地柱,就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髹漆。中国自古就有髹漆成器之说。漆,漆树伤口流出的树脂;髹,以漆漆物之意。髹漆成器,就是把树漆涂抹在器物表面所制成的日常器具。而古琴,除了是一种演奏的乐器外,更是一种可观赏的工艺品。
于是,摄影师把相机架在院子里,我们开始观赏这“眼球上的中国”:只见小张拿出一个小桶,从其中舀出乳白色的流状物后,撕开一个小纸袋,往里倒入粉末状物质。乳白色的流状物是大漆,而粉末则是鹿角霜。大漆和鹿角霜比例按一比三的比例调和后就开始做底胎了。这个过程就像搅拌混凝土,大漆是水泥,鹿角霜做沙石。把它们混合好后糊在琴坯上,就是髹漆。髹漆的目的,就像是给古琴穿上钢铁侠的盔甲。
小张一只手提着桶,一只手拿着刷子,刷子蘸了“混凝土”后就往琴坯上抹,“混凝土”一暴露在空气中后,立马被氧化发黑,很快凝固。于是洁白光滑的琴胎很快就成了漆黑粗糙的灰胎。漆胎干了后,有耐酸、耐碱、耐热、耐摩擦的效果。每刮上一层漆胎后,就放在墙上挂起来自然风干,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每道漆风干后,都需要把表面用砂纸赶紧打磨,然后继续上另一道胎。为了让这“钢铁侠的外衣”够威武,这漆胎就得多刮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