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凭借着清宫剧，越来越多人知道了什么是点翠。同一个人戴上黄金首饰和点翠首饰，会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清代 陈枚 《月曼清游图》之“围炉博古”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点翠的翠，即翠鸟的羽毛。点翠是中国古老的传统金属细工技法，属于首饰制作中的一个辅助工种，也是中国传统金属工艺和羽毛工艺的完美结合。

在点翠之前，往往先要用金或鎏金等金属做成不同图案的底座，再将翠鸟背部亮丽的蓝色的羽毛镶嵌在座上，以制成各种首饰器物。

大家可能听说过，为了保证点翠首饰百年如一的艳丽色泽，一定要用鲜活翠鸟身上生拔下来的羽毛，听起来非常残忍，但是这个说法从来就没有被证实过，而且“活体取羽”这种玄而又玄的说法，更像是为了衬托点翠的珍贵而编撰的说辞。

不过，话说回来，点翠确实是一种很残忍的工艺，残忍不在于取羽的手段，而在于羽毛的用量。

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雍正十二美人图》里，几乎每一个贵族女眷头上都能看到点翠首饰，可见当时点翠首饰的流行程度，人人皆以有一件点翠首饰为荣。

《雍正十二美人图》中的点翠首饰

人手一件还不够，有一套才算完整。以明代女性为例，一整套完整的头面首饰就包含了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头箍、围髻、簪子、耳环……且一只翠鸟身上只有大约二十八根羽毛可以用来点翠。

试想一下，后宫佳丽三千，每个人要配齐一套点翠首饰，得死多少翠鸟？

对于这样的奢靡与华丽，时代不同，人们的看法不一。

宋代，宫廷内始终坚持禁奢靡浪费，皇室曾下令命令禁止点翠，以惠养万物；但明清大兴奢侈之风，尤其是清代，非但宫廷，民间也是大量用点翠。

慢慢地，翠鸟数量骤减，翠羽这种不可再生资源开始供不应求，贵族女眷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自己戴首饰的习惯，于是工匠们尝试着寻找它的替代品，直到他们碰到了便宜又好看的工艺——烧蓝（在金属表面敷以珐琅釉料）。

料谁也没成想，烧蓝大范围的使用，却给了后人炒作点翠的理由，人们抱着“物以稀为贵”的心理，以为用翠羽制作的首饰就一定比烧蓝的好。

我们得弄清楚，点翠贵的是什么？是翠羽吗？不，市场上普通翠鸟的羽毛十块钱左右一根，做个小首饰的翠羽成本满打满算一顿饭钱。所以点翠首饰为什么贵？这等于是在问宝哥哥“拿破仑三世为什么曾经拿铝制餐具炫富？”

现在我们觉得铝制餐具值不了几个钱，但放在拿破仑的时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点翠首饰贵的不是翠羽，而是人力或工艺成本，一块木头，放在宝哥哥手里是木头；放在大师手里，就是传奇。

当然，也有些首饰就算未经雕琢也很贵，比如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那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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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民国起，市面上基本上点翠的首饰就非常少了，1936年最后一家点翠工坊倒闭，但是翠鸟本身没有绝迹，尤其在东南亚还是十分普遍，如今极少数点翠匠人，零星用到的翠鸟毛都是来自越南。

虽然我国一直在对翠鸟实施保护，但在特殊年代，还是会因为特殊事件，采取特殊对策，虽然其目的是为了“保护艺术”：1958年，为了修复北京定陵出土的点翠凤冠，新中国第一次大规模采集翠羽。

定陵出土的两件凤冠软翠残损严重，每件凤冠需两百只翠鸟的软翠（翠茸）才可修复。而根据色泽筛选，每百只翠鸟才可选取五至六只为上品，材料的淘汰比高达95%。如以两件凤冠修复需四百只翠鸟为基数，那么所筛选翠鸟总数接近万只，数量之众超乎想象。（出于保护自然生态考虑，此次修复也是新中国唯一一次大型的采集翠羽活动）

故宫博物院藏 孝端皇后凤冠

近万只翠鸟换两顶凤冠，值不值？相信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点翠工艺虽然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其高超的技艺水平和不朽的艺术价值，以及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仍在默默传承。

如今，充满智慧的人们已经能够依靠印染技术，用鹅毛、丝带等多种材质替代翠鸟羽毛制作点翠首饰，让这门中国传统珠宝加工的手艺得以传承。

为了追求艺术、保护艺术能不能使用动物制品？这个话题已经讨论了很久，而且必将长久讨论下去。传承非遗和保护动物并不矛盾，我们只要坚持一个原则：传承手艺，而非野生动物的某一部分。

放在点翠上，我们要传承的是“点”的技法，而不是追求“翠”的原料，过去有点翠，明天我们也可以有点鸡、点鸭、点鹅……

人和动物共用的是一片蓝天，成全一个物种的生息繁衍，才是该有的天地之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