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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言情剧里的主角大多姓林、苏、沈、顾？

2022-06-02 10:52:54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A+A-

在言情小说的世界中，有这样几个神秘的家族。在这些家族中，人的家世可能有贵有贱，但无论男女，必是气质脱俗、才貌双全；他们的身世往往跌宕起伏，人生也是坎坷不断，尤以情史最为艰难曲折。

这些大家族最早可追溯到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不过让家族崛起的前辈，还要数张爱玲笔下沉浮于旧上海的沈世钧、顾曼桢，或是张恨水笔下在老北京城中唱着大鼓的沈凤喜、游离于金粉世家中的白秀珠。发展壮大的中坚力量，有琼瑶笔下的陆家三姐妹，以及亦舒笔下的顾玉梨、林展翅等等。新近崛起的家族后辈，更是数不胜数。

影视剧中的沈世钧与顾曼桢。来源/电影《半生缘》截图

林、沈、顾、陆，现实生活中有这些姓氏的人物，怕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可若问起言情小说中以这些字为姓氏的人，无论老少都能报出一长串。

曾有网友对言情小说中主角的姓氏做过统计，林、沈、顾、陆皆是榜上有名，且数量遥遥领先，堪称言情小说世界中的“世家大族”。 反倒是张、王、刘、陈这样身边常见的人口大姓，不是特别受言情小说青睐。

言情小说人物姓氏统计。来源/豆瓣@独孤力命

究竟是什么让言情作家们对这些姓氏情有独钟？这些“言情大姓”，又有怎样的魅力呢？

大姓发展史：谁祖上没阔过

细究这些言情大姓就会发现，抛开“言情大姓”的身份，它们本身的家族发展史便足够精彩。

在上述数据中，林姓是毫无疑问的言情第一大姓，而且尤其以女主姓氏居多。这很难不说与曹公有关，毕竟作为《红楼梦》的女主角，林黛玉大概是林家最为出名的人了。事实上，林家女性也确实优秀。我国东南沿海及东南亚地区普遍信奉的海神妈祖，原名便叫林默。在传说故事中，这位温柔而勇敢的女性通晓水文、熟识地理，常常运用自己的知识帮助船队逃离险境；她还精通医学，时常帮助海边的渔民治疗疾病。宋太宗雍熙年间，林默因救治病人时遭遇海难而不幸去世，人们为了纪念她，纷纷为其建庙祭祀。随着宋代海上贸易的发展、元代海运的繁荣和明清时期的“下南洋”，妈祖信仰被带向世界各地。2009年，这项始于林姓女性的神祗信仰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全世界的精神财富。

妈祖的神像坐飞机时，还会用“林默”的本名买机票。来源/梨视频新闻截图

除了妈祖，民国时期著名的建筑学家、作家林徽因，“中国半导体材料之母”林兰英，中国妇产科学的开拓者林巧稚，都是林氏家族的佼佼者。这些女性虽为女儿身，却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各自领域做出了与男性比肩的成就，这也在无形中赋予了林姓女子一种特质：博学多识、坚韧不拔，是美丽、温柔和力量的综合。

在最新一次人口普查中，林姓人口排在第16位，可以说在现实中是一个大姓。林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南方姓，尤其聚集在东南沿海一带，在福建省更是占到全省人口的14.8%，是福建第一大姓。细数林姓家族史，西汉时期的济南形成最早的完整家族后，便因战乱和官职任命不断南迁，最终在当时还算是蛮荒之地的八闽大地上立身。历史上的林姓名人，无一不是福建人。如明朝时期一本奏折弹倒奸臣严嵩父子的御史林润、晚清时虎门销烟的民族英雄林则徐，以及林徽因之父林长民。在恶劣环境中长期生存的家族历史，赋予林氏勇于开拓、不怕艰险的家族底色。闽地的云雾和山水，又为林氏抹上一笔温润。这样的姓氏特质，更容易被言情作家偏爱。

民族英雄、最早“开眼看世界”的林则徐画像。来源/中国近代影像资料库

排在第二位的苏氏，历史也十分独特。与林姓的书香气不同，苏姓似乎天生带点红颜祸水的味道。 这种印象多半来自著名的祸国妖妃妲己。历史记载中，这位“妖妃界祖师爷”是有苏氏部落之女，因此后世传说中多将其唤为“苏妲己”。虽然古人姓氏并不能这样简单地做加法，但有苏氏在商朝灭亡后，一部分族人归顺周朝，成为苏姓最早的起源，因此倘使在现代给妲己做身份证，确实也只能写成“苏妲己”。

温碧霞版苏妲己。来源/电视剧《封神榜》片段

苏姓不只出美女。从周代开始，苏姓的名人便与中华历史共生。如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苏秦、西汉时忠贞不屈的使臣苏武。至宋代，更是出现了中华文学史上不朽的明珠“三苏”父子：苏洵、苏轼、苏辙。再加上一位几乎与三苏同时的文学大家苏舜钦，在已经不崇尚世家的宋代拥有这样数量和质量的诗文大家，苏家的文气可以说充沛到爆棚。到近代，还有“民国奇僧”、革命家、翻译家，精通日语、梵语等多种语言的苏曼殊。自古以来，才子佳人都是爱情小说中的标配，苏姓名人偏巧将这两项都占到顶峰。再加上姓氏本身还代表一种叫“苏草”的中草药，也是一种常见的香料。以苏为姓氏的人物，便总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小说的字里行间。

排在第三和第四位的顾姓和沈姓，其家族历史更为辉煌。 三国时期，顾便是“江东四姓”之一，名人辈出。孙权的丞相顾雍、西晋名臣顾荣、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都出身于江东顾氏。经过隋唐宋元的沉寂后，至明末，顾氏再次在江南兴起。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被魏忠贤迫害下狱的“六君子”之一顾大章、明末著名思想家顾炎武，都是江苏地区顾氏的著名人物。至近代，顾姓人物风采依旧，如民国时期的外交家顾维钧、历史学家顾颉刚，现代朦胧诗创始者顾城，皆为一时风流。

近代著名外交家顾维钧，曾在巴黎和会上力挽狂澜，拒绝签订不平等条约。来源/中国近代影像资料库

在顾姓已经是公认的“江东四姓”时，南梁开国名臣、文学家沈约还在因自己不够显赫的家族出身而感到不适。但进入科举时代，沈氏可谓厚积薄发、如鱼得水。唐代沈佺期定鼎七言诗之作，婉转糜丽；北宋沈括写下《梦溪笔谈》，成为一代风俗与科学名著。至明代，南方尤其江浙一带的沈氏更是人才济济：论科举做官，有内阁首辅沈一贯（浙江鄞县人）；论文学艺术，有“江南四才子”之一、著名画家沈周（江苏长洲人）；论君子风骨，有不畏权势、勇于弹劾严嵩的青霞先生沈炼（浙江会稽人）。至近代，还有文学家沈从文（湖南凤凰县人）、教育家沈尹默（祖籍浙江湖州）等等。在沈氏家族历史中，似乎很少见到扭转历史的人物，但他们如繁星一般散落在历史的每一个角落，发挥着自己的重要作用。

沈周画像。沈周是明代美术“世俗化”的代表人物。来源/故宫博物院

姓氏IP化：如何成为“言情大姓”

其实，这种“言情大姓”的现象，背后透露的是中华文化的独特性。在文字世界中，姓名往往是角色留给读者的第一印象，无数作者都为自己笔下的人物取名费尽心思。对于一些文学大家而言，短短两三字的姓名，就可以称为角色一生的注解。对于编织幻梦的言情小说，男女主的姓名更需要美感与内涵并存。正如豆瓣网友独孤力命在统计完言情小说主角姓氏之后所说，对于中华文化而言，美感的注释无非便是“草木江河，四时风物”。古人在《诗经》、楚辞中赞颂的山川与香草，一直都是深刻在汉语语境中的美感符号。在“言情大姓”前40名中，以“木”“草”“禾”“水”为偏旁的便有17个。得益于汉字的象形特性，当以这些字作为姓氏时，便是将大好风景、芷兰香草自动附着在角色身上。而这种语言魅力，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种文字都不具有的。

从美感角度考虑，字义中带有山川风物的姓氏已经嬴在起跑线上，其他姓氏便只能从内涵的赛道上超车了。这一部分姓氏，主要集中为朝代或诸侯国名（如秦、陈、夏、周）和王朝帝姓（如李、萧、赵）。这同样得益于中华文化历史的源远流长。每一个朝代或诸侯国的历史发展，都会给它们的名称刻上一个独特的时代印记。不过对于言情小说来讲，太深的历史内涵并不是人物塑造的必须，因此这些姓氏虽然也能入榜，却基本不是高位。

在一些注重底蕴的言情作品中，这些姓氏还是有优势的。图为《鹤唳华亭》的男主萧定权。来源/电视剧《鹤唳华亭》剧照

同时考虑到美感和内涵两方面因素后，已经有不少姓氏出局了。对剩下姓氏的挑选，就全看作者自己的偏好。有趣的是，排名靠前的姓氏中，从聚集于东南沿海的“言情第一大姓”林姓，到历史上“江东四姓”的顾姓、陆姓，还有明清时期兴盛于江浙的沈姓，无一不是集中分布于江南、闽广地区的“南方姓”。苏姓虽在河南省集中分布，但更多集中于江南。除去全国大姓李和陈，前十中只有白姓主要聚居于北方。但白姓毫无疑问是胜在美感，不会有其他姓氏比它更适合纯净无暇的人物了。

这一点，其实早有眼尖的知乎网友“陆土根”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言情小说中“南方姓”扎堆，与言情小说的发展有关。

明清时期小说兴起，便主要在经济更为发达的江南地区创作和传播。这些出身江南的作者，自然更习惯于选择身边经常出现的姓氏为人物取名。民国时期，诞生于上海地区的“鸳鸯蝴蝶派”，将言情小说的创作推上一个高潮。这一流派中的作者，几乎都出生或生活于江南地区，笔下的故事也多集中在江南城市，少部分故事以北京城为背景。时至近代，言情大家也多出身江南。我们所熟悉的琼瑶，祖籍湖南，出生于四川，后随家人迁居上海，又迁居中国台湾。终其人生轨迹，都不出于长江以南。可以说，是江南的山水孕育了中华文学中的言情因子。

在一代代言情作家的勾勒下，这些不断出现的言情姓氏，便拥有了属于自身的“言情气质”。进入网络时代，网络文学的兴起使言情小说的数量呈井喷式上升，激烈的竞争更加凸显了快速树立角色印象的重要性。当一些姓氏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印象后，无疑会使之后使用这些姓氏、且气质相同的人物更容易被读者记住，也更方便作者的人物塑造。如此一来，使用这些姓氏的作者会越来越多。像这样循环往复，一些姓氏在言情小说中的出场频率便越来越高，其印象的固化也越来越深。原本普通的姓氏，无形中完成了自身的“IP化”。

这当然会带来一些隐忧，比如今天对“言情大姓”的讨论，其实便包含有言情作者起名越来越草率的戏谑。已经有微博网友总结出了规律：只要随便选一个“言情大姓”，配上从诗文里摘出来的字句，就可以拼成一个十分凑合的言情人物姓名。在这样的流水线起名下，再加上人设的同质化，能够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越来越少。而像曹雪芹在《红楼梦》这样，数百人物姓名皆暗藏玄机、人物各有魅力的作品，也再难重现了。

《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你能叫出她们的姓名吗？来源/电视剧87版《红楼梦》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