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写于十年前,一直放在电脑里未曾示人。那时坊间流行一个说法:关于王小波的悲情,是文坛之外不明就里的人们虚构出来的,他的作品发表不顺,也不是什么“文学体制”造成,只是凑巧而已。于是有此文。大概写时只求一吐块垒,写完又觉得无甚必要,就收起来了吧。而今重翻时,“王小波”三个字竟有古董之感,反倒觉得不妨给读者看看了。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题记
王小波
多数人知道小说家王小波,是在他逝后。在他生前即知悉和喜欢此君的人,多是因为他的杂文和随笔,它们发表在当时的《读书》、《东方》、《三联生活周刊》和《南方周末》之类的报刊上。有那么些嗅觉刁钻的家伙,只要读到了他的一篇文章,就像猎狗似的搜寻这个名字,逢人便问他的轶事,万一搜到他的文字—譬如鄙人,常常是在图书馆—就会满脸傻笑举起杂志箭步蹿到椅子前,先是光速看完,然后蚁速重读,边读边从喉咙里发出憋不住的“咯咯”之声,全然不顾周遭人等“你有病吧”的鄙弃眼神。倘若遇到同好,那脸上的微笑可就高雅多了:诡秘、暧昧、莫逆,悄声唧咕一番,互告此君新作行踪,微微点头,再向图书馆或报刊亭迤迤而去。
其实谈王小波用不着跟地下党似的—他又不是被禁作家。当年贾平凹的《废都》被禁时,同宿舍议论吵嚷的声音还不照样快把屋顶掀翻了?诡秘完全是出于下意识,隐含着某种对开心宝藏悄悄品咂的欲望。似乎它是一件天外飞来之物,如果大肆声张,它就倏地飞走了。我们可不想这么快让它飞走。哎呀,从没有哪个中国作家让我们这么开怀大笑过,笑完,静下来,感到有种力量悄悄潜入了内心。曾经觉得王朔挺逗的,可是和王小波比起来,他顶多就是一撒娇不停、肩膀柔嫩、需要呵护的小玩闹。王小波不同。这位仁兄肩膀宽,有担待,虽是满脸坏笑,却是内心温醇,天地动摇不改英雄本色。我们猜,大概是因为他害怕过于受人尊敬,才那么不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