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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倩影:一个活在日记小说电影中的女人(6)

2016-01-29 09:11:01  共识网 王明析    参与评论()人

电影中用鞋底擦火柴这个细节严格说来是“不真实的”,因为小说中只写了“亨利从汽车里出来,向门口走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等候的我看见了这个我所喜欢的男人。”接下来的粗疏叙述方式(整本书都如此)明显是日记笔法,行文随意,有中国古代散文“语断意不断”的显著特征,中心是围绕对亨利的好奇、欣赏和赞叹在写。随着二人交往的深入,逐渐演变成宁小姐“为爱与欲而写的永恒纪念”的一本情爱实录。

小说《亨利与琼》写“爱与欲”的笔墨既含蓄又大胆,叙述描写汪洋恣肆又显得诗情画意,和同名电影一样,到处弥漫着一种幽香,沁人心脾却难以言传;而在《日记》中,更多更常见的却是一种苦涩笔调,这里显然有阿娜伊丝·宁的难言之隐。从图片上看,巴黎市郊路维希安镇宁和丈夫雨果曾寓居的那所小洋楼宁静而有情致,但是,宁在《日记》中凭窗而望的心情却异常落寞:

从窗口向绿色大铁门望去,可看出铁门露出监狱大门的神情。我有一种不平的感觉。我知道,只要愿意,自己随时可走。我也知道,人类将阻碍的责任强加于某个物体或某个人身上,而真正紧闭的大门却在人心里。

但我仍常常忍不住伫立窗前,凝视这道紧闭的宽大铁门,就像看横亘在内心的诸多障碍,正是它们将我排除在一种完整而开放的生活之外。

阿娜伊丝·宁渴望的完整而又开放的生活究竟是什么?她说只要愿意,自己随时可走,但最后为什么又终于没走呢?我无法准确诠释宁小姐横亘在内心的诸多障碍,想象中,最大的那道障碍应该是对丈夫雨果的难以割舍吧?很多人都承认才华横溢的宁既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但同时又非议她是一个耽于幻想、沉缅情欲的浪女型人物。特别是在嬉皮运动风靡美国的那些日子里,当她横空出世的《日记》第一次公开出现在公众面前时,震撼让很多人都始料未及。自此,她的小说散文不但迅速成为最走红的畅销书之一,成为嬉皮运动的启蒙作品,而且也使她很快获得女性情色文学代言人的称号,被公认为是对世界文坛性文学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的杰出人物。阿娜伊丝·宁在《亨利与琼》中的开放笔触是空前的,在这部由日记幻化出来的所谓小说中,她有意混淆了真实与虚构的界线,通过善意而又颇具张力的谎言,娓娓叙述了她与亨利毫无顾忌的性爱之欢,与亨利妻子琼的同性之爱,与丈夫雨果的床第行乐。单纯看这些内容,她的行为举止明显有浪女之嫌,但实际上她又不是那种行为轻浮的女人。她爱丈夫雨果,也爱情人亨利和他的妻子琼,在与他们三人的肉体缠绵中,宁都是那样充满激情,认真投入。在宁看来,这种看似混乱的关系在她的世界里既不是逢场作戏,也不是单纯地沉缅肉欲。宁认为这三个人都非常值得她去爱,又知道这明显有违常理,因此可以推想,在宁用文字记录这些情爱经历时,她内心深处有欣慰甜蜜,但肯定也有道德煎熬。不过,这有违人性吗?

长期以来,阿娜伊丝·宁最为人诟病的是她擅写色情文学,但她很少为此展开辩解,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三年,她才发表《女性的性文学》完整公开阐述她的文学主张:

色情文学和性文学的区别非常明了:色情文学以怪诞的眼光来看待性行为,把性降低到动物的兽性水平;而性文学则只是激起性的愿望,而不是把性行为兽性化。……女性性文学,是把性行为、感情和爱情联系起来的文学,并且要具体到每个人的个性。

我们都熟知“文学是人学”这一类基本命题,也知道“艺术就是感情”所蕴藏的深刻含义,但是,面对一些以情色为题材的优秀作品,我们的理解和宽容还是太欠缺。生与死,爱与恨都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从深层意义上看,写人无法不写性。上世纪西方声名狼藉的所谓“性解放运动”,其实更深的意义是一种要求女性与男性的地位平等,对人类自身权利扩充的一种比较极端的诉求。性不再只关乎道德,更是人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追求性与爱,既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权利。至于追求过程中所引发的一些实际问题,以及由此而来的道德困惑,阿娜伊丝·宁用实际行动已经开出了一剂不错的药方:在电影《亨利与琼》的结尾,当安妮乘坐丈夫休果的小汽车缓缓驶过巴黎的老街时,望着亨利自行车上的背影,安妮不是终于用一段凄婉的画外音终结了这段苦涩的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