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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倩影:一个活在日记小说电影中的女人(4)

2016-01-29 09:11:01  共识网 王明析    参与评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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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简单。

翻阅亨利·米勒与阿娜伊丝·宁的众多文学作品(相当一部分属纪实类型,如《北回归线》《南回归线》《黑色的春天》以及《亨利与琼》)和通信日记、随笔论文,我们很容易推翻上述“定格影像”。亨利·米勒从未把阿娜伊丝·宁简单作为自己的性爱女神,他爱宁小姐不假,但他更钦佩宁对精神分析学的研究和文学的兴趣,感激她帮助自己出版了成名作《北回归线》,并视她为推心置腹的知己和导师,想与之结为终身伴侣。情未如愿,亨利·米勒后来将《黑色的春天》题词献给她,显然是在向她表示爱慕和感激之情。阿娜伊丝·宁也许是最了解亨利·米勒的一个“文学研究专家”,这从她为《北回归线》所写的书序中足可看得一清二楚:

书的主旨似乎是要流露某种激愤悲苦的情绪,而且这种激愤悲苦情绪是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的,然而书中还表现出狂妄的放纵和疯子似的欢欣,充满活力,趣味横生,有时则几乎沦为狂言呓语。它在极左和极右之间不断来回摆动,留下味同嚼蜡、空洞无物的一段段空白。它已超越悲观和乐观的范畴。作者最后叫我们最终颤栗不已。痛苦已不再有隐秘的藏匿之处。……粗俗的漫画式描写也许更富有生命力……在本书中,所有的象征都剥去了伪装,被这位过于开化的文明人天真无邪地、厚颜无耻地呈现在读者眼前,似乎他只是一个颇有来历的野蛮人。

在众多专家学者分析亨利·米勒小说的文章中,宁的这篇书序很可能最不隔靴搔痒。

其实亨利·米勒是一个非常多愁善感的人,并非某些人眼里的流氓或文化暴徒形象;他写的很多文化随笔和文学评论甚至一点都不比专业人士差,只要阅读他在《心灵的智慧》《性的世界》《宇宙的眼睛》中的文章就可以认知并了解。电影《亨利与琼》中有一个令人难忘的细节,安妮小姐到电影院找到他时,令她惊奇不已的是,这个男人正对着银幕泪流满面;而在《日记》中,阿娜伊丝·宁也写了一段让我印象深刻的文字。有一次,亨利问宁是否愿到布隆德尔大街32号看妓女表演,宁在短暂的疑惑后,与他一道去了那个“烟雾很浓,人声嘈杂”的妓院,这里的“女人们一丝不挂”,阿娜伊丝·宁“以为会出现一个男人,表演66种造爱术”。虽然没有完全如她所料,但他们(在电影《亨利与琼》中则变成了安妮与丈夫休果)选中的两个妓女还是表演了很多露骨的性爱节目。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表演完毕,亨利与宁在交谈时,宁发现,亨利在说他“不可能伤害人或毁灭人”时,双眼竟然“噙着泪水”!与丈夫雨果的平和、宁静、体贴相比,“太有阅历,太威猛,太完整,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角色,下流却有深度”的亨利显然让宁把持不住了,她开始问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本色的我?”乃至最后终于承认:“多情和情感是我的泥潭。我对亨利的‘坚固’着迷,这是从未有过的。”

好一个本色使然!这是否也是宁痴迷亨利·米勒的一个重要原因呢?

《日记》中的宁和《亨利与琼》中的安妮哪一个更接近真实的阿娜伊丝·宁,很可能永远都是一个谜。不过纪实与虚构虽然呈现出一种扑朔迷离之象,我们好象仍可以从小说和日记有微妙而又紧密的关系洞悉出某些端倪。可以断言,巨达一百万字的《日记》不是“原始记录”,因为《日记》中有大量小说笔法和哲理感悟,其文字表达之幽婉曲折,叙述描写之精细入微,远远超过了小说《亨利与琼》。上世纪30年代初,也就是宁刚刚结识亨利,为其迷恋不已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不到30岁的宁小姐就已坦言:“日记里的我是自然流露,日记外的我是刻意展露的精华,是神话,是诗歌。”(冈瑟·斯塔曼《阿娜伊丝·宁日记》前言,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这话很耐人寻味,她是不是说,无论“自然流露”还是“刻意展露”,其实都是她宁小姐真实的自我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