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之际,春节里听戏就是很好的精神盛宴。那时的剧场内没有现代的灯光布景,但热衷此道者可以在闭目听戏时品出戏的真正味道。正如《北平岁时征》所载:“京都戏馆,俱于元旦开市。是日,各部梨园扮玄坛登场,呈金书‘开市大吉’四字为贺,各馆咸以先至为荣。除夕子夜,即张灯火以待。”大年初一就听戏,似已成惯例。
宫廷之中也不例外,春节中听戏的习俗在清宫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相关图画留存甚少,《清音阁演戏图》算是特例。避暑山庄的清音阁戏楼与宁寿宫畅音阁戏楼规模一致,从目前仅存的此幅大戏楼演剧的形象资料,可了解当时宫廷在此类大型剧场看戏的情况。
戏曲界又称梨园界,它曾有严密的组织和规矩,设在天桥附近精忠庙的梨园公会对于春节间演戏是十分认真的。古时候,戏曲并非是单纯的娱乐,而且还是宫廷礼仪,有的戏有一定的宗教内容,许多祭祀活动都有戏曲登台亮相,称之为“酬神”,演出的剧目被称为“酬神戏”。在“酬神”之外,戏曲还有教化作用,演什么讲究应时当令,不可造次。春节期间演的戏已形成了模式,戏班不能随便变动。
昔日,戏班有腊月廿三“封箱”的习俗,在“封箱”之后,大年初一方可粉墨登场。不过,在“封箱”前后,戏曲界要搞一两次大的活动,以示梨园界的团结互助。如1929年春节前,“北平梨园全班会串”就是北京戏曲史上一件大事。所谓“会串”,与“反串”意思相同。据《百年春节》一书载:“北平梨园每至年关有会串之举,所得票资完全为救济穷苦同行之用。”据说此次活动本拟在年底前举行,因尚小云、梅兰芳未在京,迟迟未办。经梨园公会协商,还是在当年腊月二十四日举行。此次活动尚小云、梅兰芳虽未参加,但演员阵容依然十分强大。从当时的戏单看,果然如此。
那次“会串”共有十二个大戏上演:1、全本《长坂坡》;2、《一门忠烈》;3、《辛安驿》;4、《探母回令》;5、《虹霓关》;6、《宝莲灯》;7、《战滁州》;8、《上天台》;9、《乾元山》;10、《五湖船》;11、《平贵别窑》;压轴戏由裘桂仙演《大回朝》。演员阵容强,剧目也丰富,成为了梨园界传颂多年的佳话。
这种“会串之举”,系梨园界重要的慈善活动,故而在剧目上很随意、热闹,多为喜闻乐见的剧目。春节期间演的戏,各个剧团要下一番功夫,推陈出新,戏码要有吉祥、喜庆的含意,与过年的气氛吻合。一些平日的剧目要“更名换姓”来突出吉祥、喜庆和欢愉。像《豆汁记》改为《鸿鸾禧》,当年豆汁是贫困人的食物,过年时再说豆汁太穷气了,故要改戏名。《刘备招亲》、《回荆州》改为喜气洋洋的《龙凤呈祥》。节日期间人们很忌讳杀了砍了一类字眼,因此将《打渔杀家》改称《庆顶珠》,而此戏与庆顶珠关系不大。《战长沙》由于沙与杀同音而改称《关黄对刀》,《坐楼杀惜》改称《乌龙院》,《御碑亭》改称《大团圆》等等,都刻意烘托节目气氛的吉祥喜庆。
听戏看戏是春节中的大乐子,但在旧日有些忌讳,演的差不多都是轻松愉快的喜剧作品,像鬼怪、冤报一类内容的较少。因是举家欢乐的日子,平日演的少儿不宜的“粉戏”如《马寡妇开店》、《小寡妇上坟》等就不再演了。老北京中山西人多,他们不大喜欢《玉堂春》中“洪洞县里没好人”的台词,而洪洞县内的大槐树又是明初众多外迁山西人的发祥地,说这里“没好人”自然是得罪人,在春节期间尽量不演。据《绮情楼杂记》记载,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一个春节,为了慰劳生产工人,工会“特召集名伶演剧助兴”,京剧名旦张君秋特奉献拿手好戏《玉堂春》来慰问工人兄弟。“讵是日观剧者,多为山西人,而山西人最恶听《玉堂春》,盖以事出三晋也”,好事变成了坏事,“故张君秋出台不久,即被轰退”。
在老北京曾有许多戏园子(剧场),大多分布在前门外,如广和、中和、庆东等等,举不胜举。与此同时,宣南地区的各省会馆中有不少大的会馆有戏楼,一些王府里也有戏楼、戏台。这些演戏场所,除一般的喜庆堂会外,在春节期间唱大戏酬宾娱乐也是热闹非凡,留下了不少梨园佳话。
年画之上戏曲内容很多
过大年听大戏确实是戏曲文化轶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到戏园子听戏的机会不多,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这种需求。在辛亥革命以前,北京的戏园子多分布在外城。当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演昆曲、京剧的班子不会到珠市口以南的地区唱戏,尤其是到天桥,虽然天桥一带有些小戏园子。而在天桥一带卖艺的,无论是京剧还是评剧、梆子的演员,唱得多好多红也不能到珠市口北面的戏园子演出。天桥一带唱小戏的较多,票价很低,有的是“零打钱”,听一段收一段的戏,普通劳动人民可以接受。因此,在春节期间,一些店铺学徒伙计及拉洋车的做小工的人,可在这几天到天桥听听戏。花钱不多可以过过“戏瘾”,也算过年时奢侈了一把。
天桥一带的小戏园子,春节期间没有前门一带戏园子在演戏时的那么多陈规戒律,也没有什么“跳财神”、“跳灵官”、“跳加官”一类的仪式和俗套,上来就唱,人们爱听什么就唱什么,只要欢乐就成。据老人回忆,老白玉霜当年演的《拿苍蝇》被认为难登大雅之堂,但就在春节期间在天桥唱红了。天桥的戏班子在演戏时往往有“现挂”,见到什么或与过年气氛一致会加上戏词中没有的内容,逗得观众哈哈一笑,算是有了年味。评剧演员新凤霞在其回忆录中就有不少这样的内容。
逛天桥在旧社会也有犯忌的,许多家庭不许子弟到天桥,其主要原因是家长认为说相声的“不说人话”,唱戏的“野调无腔”。为满足人们春节听戏的“戏瘾”,年画中的“戏曲画”就派上了用场。老北京有过年挂年画的习俗,他们挂的年画主要来自天津杨柳青,少部分来自山东潍坊杨家埠。年画中除以胖娃娃为主的《吉庆有余》外,最受青睐的是以戏曲为内容的,如什么《三英战吕布》、《挑滑车》、《长坂坡》、《岳母刺字》、《梁山伯与祝英台》、《花木兰从军》、《大闹天宫》、《牛郎织女》等等。这些年画过年时挂在墙上,老人们会将画中的内容讲许多遍,小孩们听了也算过了“戏瘾”,或者培养了他们的戏曲爱好,增加了历史常识。
戏曲内容的年画,让大批进不了戏园子,去不了堂会听戏的人多少也有了精神享受。至于京城戏曲爱好者的“票友”,他们在春节期间不但去戏园子听戏看戏,而且还借年假期间“票戏”,登台表演,切磋技艺。在“票友”中有人因在春节间或私家堂会“唱大戏演大戏”出了名,最后“下海”,以戏曲演唱为业。像京剧名家言菊朋、奚啸伯、孙菊仙、金秀山等都是“票友”出身。在清末时,一些王公贵族也加入“票友”队伍,使“票友”成为戏曲界的独特风景。“票友”们粉墨登场,让老北京的戏曲文化更加绚丽多彩。
春节唱戏对梨园界更为重要,戏曲评论家齐如山曾云:“从前戏界人员都很迷信,他们以为大年初一必须演戏,倘这天不能演戏,则这一年不顺适,所以非演不可。比方初一演过之后,初二便无班可搭,他也认为没有大关系,而且许多老年的角色,一年不一定演几次,可是初一也要登台。还有许多青年角色,每到各处拜年,应酬非常忙碌,但是无论多忙,这天也得到戏馆子。”梨园界重视春节唱大戏,百姓喜欢春节听大戏,一来一往,使戏曲文化大大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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