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节奏的当今时代，看戏是一种古老的时尚。随着可选择的文化品类越来越多，昆曲似乎显得不合时宜，边缘又小众，真的是这样吗？旧的审美体验是否正在褪色？

9月19日，中秋假期第一天，在北方昆曲剧院，18位戏迷冒雨前来，在杨凤一院长的大力支持下，由北方昆曲剧院和懿雯鼎工作室共同策划的《巧戏·黄堂》线下观演交流会，正在进行，主持人是北昆宣传中心副主任李欣老师。

一个大都出生在85-97年之间的年轻昆曲人团队，选择将自己置入真实的市场浪潮。他们期待来自观众热乎乎的观演反馈。如北方昆曲剧院演员中心主任杨帆所言，“历史上上百部戏都是经过演员和观众一次次交流、磨合、碰撞，千锤百炼，成为经典的。”

非才子佳人的昆曲

传统中出创意

《巧戏·黄堂》是北方昆曲剧院2021年新创小剧场剧目，植根于《春草闯堂》，由中国戏曲学院青年教师王诗萌改编，北方昆曲剧院导演霍鑫执导、演员马靖、宿梓晴、翁佳慧、于航等人主演。《巧戏·黄堂》是一出欢快、幽默的轻喜剧，表现了对见义勇为的提倡和对秉正清官的赞扬。2021年9月12日在吉祥大戏院首演。

交流会上的巧戏观众，大都是年轻的面孔。他们带着些许紧张和满脸真诚，表达了自己的观演感受，甚至更多的深度思考。

观众葉小葉：特别喜欢这个剧，起初我以为是传统才子佳人的故事，但看完后，我看到了在传统戏曲下的女性意识，两个女性的勇气与成长。在“行轿”与“骑驴”的过程中，我有两种不同的感受，第一是戏曲舞台的美，好像穿越了历史时空。第二，我看到戏剧在最开始强冲突之下，进入了个体人物内心的一种变化，春草与知县两个人各怀心思，心理上的角逐。“我知道你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可是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呢？”这一段特别迷人，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段。舞台呈现的美感有种鲜活的生命力，特别感动。

观众童梦：看完这部剧，我很激动，我看到了北昆对传统戏曲的坚持。这些年谈戏剧改革或戏曲改革，也创作了一批现代题材的戏曲，从观众也好，戏迷也好，其实大家也都觉得不够理想。昆曲好几百年，这么大的宝库难道没有什么可值得挖掘的吗？我觉得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东西，北昆能从一个传统的戏剧宝库中，挖掘出这么一个非才子佳人的题材，我觉得很有创新眼光。

在看的过程，先表白一下导演和音乐设计，我觉得非常有创新的意识，有一些舞台戏剧的意识，故事的节奏、空间的调度、曲牌、唱腔的设计，都让人感觉到突破了以往昆曲给人很委婉、哀婉，慢悠悠的感觉。在一些演员的互动上也比较大胆。观众的反响也很好，不是大家哈哈一笑了之，而是体现了一种戏剧的意识，尊重场下的观众。从技巧上来看，吉祥戏院是小了点，都不够马靖跑，春草的身段设计，技术、视觉难度也很好，尤其走小碎步的台步，特别好。

马靖（春草扮演者）：看得好仔细啊。一般昆曲擅长表现才子佳人，其实北昆最棒的还是一些比较阳刚的东西。这出戏里的春草，一上来的折桂令，是人物基调的定位，不是两个人情情爱爱的表现，这部戏向大家诠释的是昆曲不光有谈情说爱的部分，也有这种题材的。我们当初排戏的时候主创人员有很多想法的碰撞，我们考虑哪些地方有和观众互动。有些观众看了其他版本，再看我们这部，可能会有一个理解的过程，从目前的反馈来看，这部戏是能够让大家看进去的。

宿梓晴（李伴月扮演者）：这部戏是我进剧院以来担任比较重要角色的一部戏，我很喜欢这部戏的剧情，这种戏唱起来会感觉很痛快，人物性格和普通女孩子也不一样，春草和小姐都是很勇敢，敢作敢当，敢承担责任和事情，也不怕被人误会，就算被人误会，也坚持自己是做对的事情。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在排练的过程中，学习到了很多，会从不同于传统戏的角度去思考，这个动作是不是不要那么程式化地去做，是发自内心去琢磨，而不是为了表演而表演。

观众XYZ：我特别喜欢春草的两个大眼睛，大小姐的大气，演员们的表演特别好。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巧戏·黄堂》结束后的谢幕，马靖除了向观众谢幕，还向所有演职人员谢幕，这一礼，让我肃然起敬。

观众草色遥看：我印象深刻的是丑角儿抬轿的一场戏，唱词把意境给烘托出来，感觉音色很好。

观众Leeper：通过直播，看到了《巧戏·黄堂》演出的信息，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昆曲，看完后觉得蛮好的，有故事性。故事性一定是所有艺术中最重要的。

戏的观念应该是现代观念

“我想做的是普世昆曲，我要先解决一个问题，怎么能让更多观众进到剧院，花钱买票能坐得住。我常和团队说我们是厨子，我们有鱼翅，有鲍鱼，《牡丹亭》《西厢记》都是。我愿意做黄瓜，做点清口的东西。”霍鑫导演如是说。在将昆曲融入现代社会的探索过程中，有人欣喜，也有认为可以做得更好的声音。

观众草色遥看：戏曲的发展中有两派，一是传承，原汁原味保留，这是可以的；另外一派是创新，要跟上时代潮流，这都行。那么要走创新，我们就要研究一下，我们跟市场，观众之间同步的问题。剧中正当防卫和现代生活的接通，正当防卫的时候还是落入以前的窠臼里面，我们要比谁的官大，要找后门儿，这种其实是比较腐朽的东西。官员的吐槽点应该更多，有抱怨，吐槽吐出来了，可能形象会更加立体。

戏在传承的过程中有教化作用，我们现代人在接受戏的时候，戏的观念应该是现代观念，应该更好地找到切入点，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愿意看老戏，以为就是才子佳人老一套，观念的提升，就要找是否能和现代观众合拍。

一部好戏要看爽。在过程中不断地纠结，纠结，最后来一个释放和爆发。这部戏呢，我的感觉是前面比较平一点，路途中比较高潮，后面比较收一些，看完后让我没有完全释放出来，还有一点儿小郁结。小姐的态度转变是否有定突兀，转的太快，我在审美体验过程中，因为我是编剧，我会想如何让释放出来呢？春草和小姐之间，前面有铺垫，后面还有一些小过度，小姐性格里面有仗义这一部分，春草应该知道小姐这样的个性和品格，才敢于在堂上替身而出，两人性格有信赖、差异，最后还有一个沟通的过程。春草和官员斗戏的过程中，其实各有心理活动，这些心理活动可能加一些在里面，过程圆一下会更好。

观众leeper：缺点的话就是前面、后面有点跳，有点突兀，没能把这个故事讲得很完整，思想性还有提高的空间，好的戏剧一定是观众看完回到自己，要去思考。北昆的戏有机会我会多多看，希望和大家多交流，互相提高帮助。

观众仙人掌：这部戏更多的是突出春草勇敢的精神，我看的时候有个想法，以后新编戏，可否在社会上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能够看到人民真实的生活，以超越现实的方式表现出来，会不会更具有启示意义？

于航（胡知府扮演者）：我觉得大家的意见不仅仅是提意见，也是在鞭策我们，人物递进的层次，让我们有进步的空间。从反馈来看，我们的方向是符合观众期待的方向，但有些点交代的不是很清楚，表现上有我们的失误，我们在以后的排练过程中，会不断磨练提升。

霍鑫（巧戏·黄堂导演）：观众的大捧小责，是对昆曲人的厚爱，但是我们要冷静分析。我的老师教导我，导演的屁股要在观众席，如何吸引更多观众花钱买票进剧场看戏，一是故事，二是节奏。导演既要独断专行的性格，也要海纳百川的胸怀，接受建议，我们对自己从事的职业应该要有敬畏之心。

戏迷声音：遇见昆曲

有人听完一场昆曲，觉得人生得到升华。 有人私下练功，最大的梦想是能到北昆跑龙套，衙役的角色就可以。有人因为顾卫英老师梅花奖的《寻梦》种下一颗种子，有人喜欢听戏已然60年，逐渐痴迷昆曲。

“我接触昆曲是2013年考研的时候，听碟片，看《昆曲六百年》，当时的想法就是要到剧场去看，这是剧场艺术。那时候，看魏老师、邵老师比较多，有时会去北大看江苏省昆剧团演出，戏迷之间也会私下里对比。2014年，我有机会看到马靖的表演，以前会觉得昆曲的表演、内容各方面是很传统的，舞台上有经验的中年以上的老师比较多，所以像这样90后的演员出现给观众眼前一亮的感觉，当时的《红娘》特别吸引人，后来我和马靖还成为了朋友。从事话剧后我会从另外的角度审视昆曲，在话剧的创作中发现，其实话剧行业很多人相当喜欢昆曲，或者喜欢戏曲，昆曲的诗意，语言的精炼，程式化的表演，是对现代戏剧的一个补充。”

“第一次看昆曲是留学前，我想着我得了解咱们国家最好的文化。2015年、2016年，我开始大量地看北昆的戏，全国各地八个院团都去看，真的是太欣赏昆曲了。我本身从事艺术教育，在教小朋友的时候也会用到一些昆曲舞台上程式化的方式，写本子的时候也会参考昆曲的文化。我觉得文化是有根的，我们生活在这个国家，有这么美好的历史，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也是融在血液里的。很开心北昆一直在做创新，也在继承，希望未来能够看到更多美好的作品。”

聊到昆曲情缘，跳动的是一颗颗炽热的心。古老昆曲在当下社会，拥有一批热爱它的人，大家都有各自的来由。而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它的美，视若瑰宝，加以珍藏。

北昆：回望与展望

交谈中，北方昆曲剧院演员中心主任杨帆回顾北昆的建院历史，与一路走来的艰辛历程。“我在北昆长大，与北昆有很深的感情，明年和北昆结缘整整40年。我对北昆的今天充满了希望与信心。未来，更心潮澎湃，我们将在陶然亭建起北昆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一个大剧场、两个小剧场，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剧目搬上舞台。一个剧院的招牌，真正含金量最大的是人，剧目由谁来呈现？北方昆曲剧院的人才正处于上升期，还有继续往上升的空间，现在才是30多岁的演员，后劲儿还很大。”

致力于京昆戏曲推广创作的懿雯鼎，与北昆联合举办的这场观演交流会，也正看出重视新人培养的北方昆曲剧院，背后涌动的创新意识以及拥抱市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