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画作里,虽没有画家的身形,但必有画家的态度,而且做不得假的。
不过,画里作者的态度,还不等于画的背后站着的拿着画笔的作者本身,所以还有我要说的第三句话:“尽量接近漫画背后的丁聪先生、丁聪同志。”
生活中的这位丁聪先生、丁聪同志,真的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不枉称为“小丁”。夸张点说,他整个就是个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那个喊出“他没穿衣裳”的孩子,这你就知道他为什么有了他的1957年。后来若干年如果不是有夫人沈峻守在身边,不知道他会喊出多少句这样的真相和真理(自然是在他眼界之内的)。
王国维说:“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现在有赤子之心的诗人日见其少,但不失其赤子之心的画家,丁聪该算是突出的一个。到老不失其赤子之心,能用孩子样的眼睛看世界,但是又像一个智者那样洞察世道人心,不是不知人情世故,而是眼里不揉沙子。他画陈四益笔下的“古装诗文”,古今映照得恰到好处,两人默契得天衣无缝。
本来人的性格,往往是多面的组合,而像丁聪那样又像孩子般纯真善良,又燃犀烛照古往今来的鬼蜮世界,这样的矛盾的统一,近于奇迹,是上帝有意的安排吧。吴祖光也是这样的类型,看他的剧本,那些剧中人的什么流氓手腕他不懂啊?不懂哪写得出来?但他,我们可爱的祖光,永远那么老实厚道,一次又一次败给大小流氓之手。
我们可爱的丁聪也一样,老实厚道,当年那么多红极一时的女演员,防别人,都不防他。知道他可靠,值得信任、信赖。
他为人随和,但不是没有准主意,比方他父亲叫他跟着画国画,但他爱上漫画,一辈子不改其业。
他人老实,甚至有时讷于言,但偏偏极富幽默感,更惯于逆向思维,具有批判意识,这也都是矛盾的统一。他从细微处揪住了现实的小辫子,就不放手,把它反复讽刺个“底儿掉”。他画的各式各样大小官僚,从形、神两面刻画入微,鞭辟入里。他揭示矛盾,寄托着自己的臧否爱恶,不是为了搞笑,所以他的讽刺与幽默绝不流于油滑。
2009年,丁聪离去,我写了几首打油诗送行。其中一首就写到他性格的另一面:“都道丁聪性格绵,常开笑口一年年。岂知向晚潮来急,每对青冥怒问天。”
我们有了不少写丁聪生平的好文章,我希望能看到丁聪的画传。丁聪的漫画,传神,传各类典型形象之神。我希望美术界的朋友,在深研和体会丁聪生平的基础上,能以画笔传丁聪之神,创作一部《丁聪画传》。这是我在纪念丁聪百年时今天来这里所抱的新期望。
风骨长存话百年
◎吴琼
今年是丁聪先生诞辰100周年。百年丁聪,给我们留下的是难以计数的画作和宽厚隐忍、豁达幽默的品格,这些连同他对艺术的热爱和执著、睿智和勤奋,令我们永远不能忘怀。
我结识丁聪先生,源于其夫人沈峻。上世纪九十年代,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丁聪先生是中国美术馆“馆宝”级专家,偶来美术馆,也是看看展览或到附近的三联书店转转,他敦敦实实,笑容满面,但是馆里已没有几个他认识的老人了,所以总是来去匆匆。一天,夫人沈峻来找我,说展览部原来管丁聪药费报销的同事病了,领导说让交办公室,我二话没说就接下了。后来,沈先生(我一直这样称呼她)就常来找我,也可能是我们性情有些相近,她经常跟我聊很久,说得最多的就是丁聪先生,包括丁聪的创作状态、健康情况以及生活中他们的幽默笑话,我常被她的描述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