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蒲松龄《聊斋志异》里有一则叫做《促织》的短篇故事,意味隽永,讽刺力度十足。
那篇故事讲述的是明朝宣德年间,宣德皇帝喜欢看斗蟋蟀,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之间从上到下都在想法子找蛐蛐儿,终于灾祸落到了一个叫做成名的人头上。
为了找到一个好蛐蛐进献上去,成名被打得皮开肉绽、儿子跳井自尽,终于找到了一只可以斗倒雄鸡的蛐蛐儿,成名一家也因此换来了荣华富贵。
蒲松龄在给这个故事作注解时说:“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
《绣春刀:修罗战场》(下称“绣春刀2”)其实也讲了这么一个斗雄鸡的故事,在片中张震饰演的沈炼面对着一幅虫子斗雄鸡的画若有所思,而在人物海报中,沈炼的背后就是一只蟋蟀。(注:片中说画上的是蝈蝈。但好斗的虫是蛐蛐,不是蝈蝈……)
《绣春刀2》原定于8月上映,后提档到7月19日。
不管是否存在能够斗倒雄鸡的蛐蛐,人世往往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一、大树们
《绣春刀2》的故事从一则野史开始。在《甲申朝事小纪》里有一篇《万乘刺船》:“熹庙五年五月十八日,祭方泽坛回,即幸西苑,与巴巴乘舟,上身自刺船,一内臣佐之,随波荡漾,方相顾欢笑,拟若登仙,倏忽大风陡作,舟覆,上与二内臣俱坠水底,两岸惊呼,从者俱无人色。内官谈敬急奔入水,负帝以出,二臣已毙于水,船上金宝酒器,并湮没无存。”
按照推论,也许天启皇帝便是因为这次失足落水而身亡。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一个有趣的就是,明朝有两个皇帝都是因为落水而驾崩,同时他们两个都没有子嗣,因此继承大统的都是他们的弟弟辈。
正德的离世引发了嘉靖朝的大礼议,以至于直接影响到了嘉靖数十年不见人、潜心修道的生涯,明代政治格局从此改变,文官开始正式登上舞台,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天启的离世则带来了“吾弟当为尧舜”的崇祯,这位刚愎自用的皇帝,在面对着西北和东北的战争,屡屡出错,最终北京城在他手上丢失。
当然,明朝亡于谁手这个问题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在《绣春刀》第一部里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二部讲述的不是明朝政治的终结,而是政治的动荡。
第二部的背景就是天启皇帝落水,也许在历史上只是巧合,但故事从这则野史开始,开启了一段阴谋论。
分析一下当时的局势。天启五年,阉党以受贿二万两为名逮捕杨涟,并让他惨死在狱中,此前一天,左光斗已死,随后,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共计六人殉难,东林党被阉党压制。天启六年,魏忠贤编纂《三朝要典》,给东林党人定性为逆党,从此魏忠贤一家独大,再无人可制。
然而魏忠贤是宦官,在那样一个时代,尽管后人经常说魏忠贤有不臣之心想要篡位,但魏忠贤自己一定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当皇帝的合法性的,他的一切权力来自于皇帝本人而非制度的授予,由于天启皇帝放心他,他才能大权在握——同样的道理,如果天启死了,那他也很有可能会倒台。
而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崇祯皇帝上台后,迅速铲除了魏忠贤的势力。《绣春刀》第一部就讲的这样一个故事。
所以在这样一个魏忠贤一家独大的时候,《绣春刀2》开启了阴谋论,将天启落水设计成一个阴谋,一个改朝换代的变天大阴谋。
有资格登上舞台的人,只有朱由校、魏忠贤和朱由检。至于魏忠贤身边的许显纯,朱由检身边的陆文昭,都只能站在舞台边缘,以为自己能登上舞台。
因此不同于第一部《绣春刀》里失势后疯狂反扑的魏忠贤,这里的魏忠贤始终是那个权倾朝野、志得意满的天下第一权阉,在本片中依旧由金士杰饰演,却因为角色不像第一部那样有多重心思、多种变化,而失去了独有的魅力。
金士杰饰演魏忠贤
与之相反的则是朱由检。在本片中朱由检还只是天启的皇弟信王,年轻的信王由青年演员刘端端饰演,刘端端曾出演过《镖门》《嘿,老头》《少帅》等多部颇具质量的剧目,现如今出演朱由检,更是给了他一个发挥空间——朱由检在本片中的戏份并不算多,大概仅仅三场戏,但每次都有不同变化,一是运筹帷幄的背后主使,一是软弱怕死的懦弱信王,一是沉着冷静的崇祯皇帝。
尽管这样的朱由检和历史上那个刚愎自用、颇有血性却也不顾一切的崇祯形象有些差距,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是有所偏离的,但在本片中作为一个仅仅出场几次的信王,能在本片中作为一个艺术形象而立住,刘端端的表演也能撑得起这样一个变化了三次的信王——甚至可以说这个演员是本片中的最大惊喜。
面对着这样一个朱由检,魏忠贤最终一步错、步步错,每一步都被朱由检埋下后招,最终一败涂地。在《绣春刀2》的海报上,代表魏忠贤的是一只黄雀,而朱由检背后的图则是蛇。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忠贤以为自己是那只最后的黄雀,但他不曾想到的是,在他的背后,还有一条蛇在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