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号放翁,但他性格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放不下”。
南宋乾道八年(1172),48岁的陆游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任干办公事兼检法官,来到川陕抗金前线南郑。这次经历是陆游一生中距离“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观大散关图有感》)这样建功立业、实现平生抱负最近的一次际遇。但是机会恰似长空流星,一闪而过。陆游三月到达南郑,同年十月王炎就被召还,失去了主持恢复重任的实权,战前幕府遂作星散。陆游也改除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其后又先后任职蜀州、嘉州、荣州等地,但都是闲僚冷官,这对胸怀恢复大志的陆游来说只不过有了一只饭碗而已,是很不甘心的。陆游内心深处非常抑郁失落,常常借酒消愁,沉醉于歌楼舞榭。“闻歌感旧,尚时时流涕尊前”(《汉宫春》),表面看似兴奋热闹,但背后却是无边的惆怅。此时的陆游正运交华盖,命犯小人,即使已经郁郁不得志,却还要遭人弹劾。淳熙三年(1176),52岁的陆游本有机会知嘉州,但朝中有人却上书说他“不拘礼法”(《宋史·本传》)、“燕饮颓放”(《宋会要辑稿·职官七二》),乃收回成命,反被罢了官。从此,陆游干脆以“放翁”自号。其《和范待制秋兴》有句云:“名姓已甘黄纸外,光阴全付绿尊中。门前剥啄谁相觅,贺我今年号放翁。”之后,“放翁”这个名号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诗文中,据不完全统计,除了题识以外,竟有117处,可见他的在意。
陆游与苏轼不同,苏轼自号东坡,是他真正能够把黄州东坡的风泉看作“两部乐”,视松竹为“三益友”,但陆游有太深的国仇以及无法实现抱负的遗憾,所谓“可怜万里平戎志,尽付萧萧暮雨中”(《夏日杂题》),所以并不能真正做到放达。78岁时所作《雨夜观史》称:“读书雨夜一灯昏,叹息何由起九原?邪正古来观大节,是非死后有公言。未能剧论希扪虱,且复长歌学叩辕。它日安知无志士,经过指点放翁门。”既扪虱复又叩辕,但自信大节荦荦,自有志士能够理解,而真正的放达者其实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陆游的性格有多个侧面,但“放不下”恰是其最突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