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五谷丰登图》采用了任伯年表现历史、神话题材时常用的构图方式。如创作于1867 年的《授书图》,妇人立于画面中央,孩童跪坐于画面左下;之前提到的《钟馗图》,钟馗占据画面中央靠右的大半部分,一童子藏身其后,居画面最右;创作于1872 年的《献瑞图》,老仙位于画面中央,女童随其后,位于画面右下……一高一矮,画面虽无背景却显得错落有致,构图稳定,极具装饰效果;一老一少,使画中充满人间温情与朴实趣味,吉祥的意味隽永深长;尤其是在以钟馗为主人公的作品中,更形成一丑一妍、一刚一柔的对比,钟进士忧国忧民、知人疾苦、立志斩尽天下恶魔的豪情跃然纸上,笔墨尽而意不绝,令观画者浮想联翩,热血沸腾。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五谷丰登图》集中体现了任伯年人物画的用线功力。由于他青年时期接受过西洋素描写生的训练,人物造型的准确性与深入刻画能力在之前学习“写真”的基础上得到了进一步提高。画中钟馗须眉舒朗,神色安详,体态魁梧,身形矫健;童子头上总角,身量未足,用力挑灯,快步随行。这“气韵生动”富于动态的描绘来源于大师“学古而变,取洋而化”的高妙境界。他继承与发展了陈洪绶及二任的绘画技法,注重线条本身的造型能力,笔笔紧扣对象的形貌特征,用方折顿挫的钉头鼠尾描表现人物衣褶,描摹人物身形。婉转流畅的线条是童子衣衫,刚柔并济的线条是钟馗纱帽,流畅自由的线条是风中灯笼,挺拔冷峭的线条是仙人骨骼……它们排列有序,纵横交错,疏密有致,甚至具有轻重缓急的节奏,线条的形式美几乎超越了具体形象,达到了笔简、形具、神生的效果。
最后,在设色方面,《五谷丰登图》可谓别具一格。画家生活在一个动荡的时代,覆巢之下无完卵,任伯年深知国难当头百姓流离的悲哀。于是,他打破了喜庆题材绘画绚烂浓烈的色彩成规,以淡雅清丽、层次丰富取胜,无笔墨处皆成佳境。钟馗与小童皆着红色调长衫却略显寡淡,麦穗寥寥两支并不丰腴,飘摇在风中的灯笼也不是民间传统年画中的红灯彩灯,只有钟馗腰间玉带的朱砂底成为整幅画面中最耀眼的亮色,与“五谷丰登”的美好祝福遥相呼应,而有心的欣赏者却不免萌生国破山河在的黍离之悲。
苏东坡赞吴道子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千年后,山阴任伯年能行之!焦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