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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实之间 ——答复田方萌先生(3)

2016-11-20 10:53:47      参与评论()人

方萌文章结尾的那句话让我颇为不解:“它(我理解指的是概率论或趋势论)使我们意识到,作为物种的人类,正向那未知的目的地迈进,以充分展现自身的伟大潜力。”概率论和趋势论者都是知道方向和目的的,信奉概率和趋势,怎么疑惑到:正向那未知的目的地迈进,以充分展现自身的伟大潜力——这完全是没有理性的动物的演化方式。

我判断,方萌与我的分歧发端于这本书的书名“文明是副产品”。他说:“从逻辑上说,枚举法属于一种不完全的归纳法,已经论证的案例并不能证明某一规律也适用于其他案例。” 乃至他想帮我一把:“《农业时代的文明起源——一个事故论的解释》也许是个更恰当的书名。”用概括法不能证明“天鹅都是白的”,何况枚举法。但枚举法,即使只找到一只黑天鹅就可以推翻“天鹅都是白的”。我的意思其实是要推翻人类的文明是目的性行为的产物,这其实找到一个反例就够了。但我对几个案例均有浓厚的兴趣,宏观上的追求也更大一些,故举了六个例证。但举一个还是六个,都无改枚举法。以枚举法驳斥他人的著作,却起了个近乎“天鹅是白的”(虽未说“都是白的”)的书名。方萌不认可是有道理的。其实本书的旨趣是说明“一些文明的里程碑是副产品”、“文明常常产生于副产品”,这些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我并不认为,故不可能企图证明“文明‘都’是副产品”。“文明是副产品”其实只是一个书名,不是一个措辞严格的命题。试想,我有可能认为人类文明中没有理性、计划的丝毫作用吗?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的不就是理性吗?我只是要说,人类没有完全彻底地摆脱生物进化论的法则,它的前途不是只靠理性开拓,单独的理性不能包打天下。是其他的偶然因素,加上理性,决定其未来。书名是不是必须以严谨的命题方式出现,不可以活泼一点吗?我想不清楚。

方萌在评议的开场白:“大家都知道,冷战结束以后有两个大的论题,一个是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第二个就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他们在学术期刊上最早提出来这个观点的时候,都在标题后面加了一个问号。郑老师这本书没有加问号,说明他比福山和亨廷顿更大胆和自信。这里我想小小挑战一下他的自信。”我没有为书名加标点符号的习惯,甚至方萌不说我都想不到书名可以加标点。不然,我会犹豫要不要加上问号,一方面在认知上问号与我的性格相符,另一方面在审美上我喜好措辞的简洁和极致。方萌与我相识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个怀疑论者。这个世界上人格分裂者甚多,而怀疑论者是特殊的一种人格分裂。他们可以信心十足地推论,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但不会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理。他们存疑地看待周遭的一切主张,若让自己的主张豁免于怀疑论的剃刀,就是伪怀疑论者。

该文说:“在私下交流中,我建议也夫将‘精神文明’也纳入他的考察对象,他似乎并无兴趣。”他在评议中说:“书中没有涉及精神层面的成果,比如基督教、佛教、儒家学说。(其)核心的部分还是在一代人之内完成的,看起来更像是目的性的产物。”我认为,“精神文明”一词不成立。人类文明与生物进化的本质差异是,前者是精神成果,一旦问世就会发生水平和垂直上的传递,再难消失。比如,销毁核武器意思不大,因为制作核武器的方法已经无法抹掉。一切文明都是源自精神,所以不存在特定的一类“精神文明”。我俩通信时我说:“先有了科学,后来的学科被称作社会科学。我觉得后者就不是科学。先有了文明,后来一种精神活动或曰产物被称作精神文明,同理,所谓‘精神文明’(包括宗教)与最初被称作文明的,不是一个东西。名称上的借用,不应该混淆了对范畴的深刻认识和严格区分。”这种名称上的较真,关乎说理之透彻。我为什么在论述副产品的这本书中不讨论宗教呢?我承认宗教在社会生活中的巨大作用,但是依然认为,在文明之进化这个维度上,技术和少数制度比如外婚制所发挥的作用,不是宗教可以比拟的。故没有在书中为宗教留下一席之地。

录入编辑:洪振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