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月后,柳存仁哪怕一句上面的话也写不出来了。
我对宋君讲,这个柳存仁很有意思啊,忍不了“孤岛”的上海,却忍得了沦陷的上海,宋君称柳的父母都在上海呢。是呀,柳存仁在日记中写道:“在小船上和岸上的人惜别时,父亲微白的头发在我的眼镜中看来,愈觉得花白了;母亲的眼睛微肿,却和正在揩着热泪的赐蓉相映。”(“赐蓉”是柳存仁的妻子。柳存仁于《古今》第十期的《谈自传》里曾写:“民国二十九年夏,在沪,与上海姜小姐结婚,爱情弥笃,遂赴香港。”)
柳存仁于《四年回想录》更强调了这个理由:“我于民国三十一年五月八日回到上海,恰为香港战事后的五月。……上海虽不是故乡,却是家人父子团聚的所在,几个月不通家书了,重因亲老弟幼,终于经过相当的厌倦和艰殆的旅途,返到自己的家里。”
柳存仁刚到香港,就谋到一个“香港政府文化检查官”的差事,迅速地融入了香港文化圈,旧雨新知,席不暇暖。当时有很多知名文化人士避难到香港,文化人聚在一堆,知识分子的臭毛病便泛滥开来,柳存仁也加入了笔仗,笔仗对手竟是邹韬奋、沈雁冰、范长江这样的大名头。柳存仁回到上海后将笔仗之前因后果写入《四年回想录》,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儿自我标榜。
1940年8月29日抵达香港,1942年5月8日回到上海中间是二十个月,柳存仁所说“香岛十八月”对不上数呀,原来柳存仁1942年3月到广州小住了两个月。
《四年回想录》刊在1944年11月《光化》杂志第二期,“编者按”云:“《四年回想录》并非私人的琐事忆念,乃是四年来港,沪,京,平文坛一角的实录,也就是将来‘文坛史料’之一。”此文附有的照片,现在看来都是珍贵的合影,其一,“民国三十年夏摄于香港。后排右首第二人起,徐迟,徐诚斌,叶灵凤,戴望舒。前排左首起第一人林憾庐,右为柳雨生”。徐迟的自传《江南小镇》第四部(1938-1946)与柳雨生的经历有交集,却没有提过柳雨生的名字。其二,“知堂先生在苏州。前排右起,柳雨生,陶亢德,周启明,汪馥泉,杨鸿烈。后排沈启无,龙沐勋”。可惜由于杂志制作的原因,均极其不清晰。
此文关于沦陷上海文坛,柳存仁就他所参与的那一部分,除去“核心机密”,毕竟谈了不少,我们所抱怨的是他河清海晏之后的三缄其口。事实上三缄其口的当事人并非柳存仁一个,上海有,北京也有。
柳存仁于风雨如晦的“香岛十八月”,也有极其轻松的闲暇,我就在《大风》(九十,九十一期)上读到他的译作《明代的彩色印刷》,使人想起巴金说的话:“事实上像那用一千八百元的代价买来的《金瓶梅词话》对于现今在生死关头挣扎着的中国人民会有什么影响呢?”
录入编辑: 朱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