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3年起,她开始到慕尼黑大学印度伊朗学系任教,1980年,正式成为中古印度语教授。不过,她也开设藏文课,很多老师曾跟她学过《米拉日巴传》。在慕尼黑任教期间,她辅导了我的硕士和博士导师哈特曼(Jens-Uwe Hartmann)教授的硕士论文(1977年)和博士论文(1984年)。1988年到2000年,梅塔教授担任明斯特(Münster)大学的印度学系系主任。在她退休之后,又回到慕尼黑大学继续任教。
而我正好有幸在她重回慕尼黑大学的次年入学。一旦认识到梅塔教授的多重学术背景和广博的学识,就觉得再也不容错过她的任何一节课了。梅塔教授是一位这样的老师:和她相熟之后,每个学期末她都会邀请我们聚餐,并让学生随意“许愿”下学期开设什么课程,而学生的提议她几乎从不拒绝。因为系里的主流是佛教研究,她就开设了这样几门课:《羯他奥义书》(Ka■hopani■ad),对照Wilhelm Rau的译本;《罗摩衍那》(Rāmāya■a)的《战斗篇》(Yuddhakā■■a),对比巴利文、汉文中的罗摩本生故事,还有de Jong编辑的藏文本《罗摩衍那》;发现自特里凡得琅(Trivandrum)的婆娑(Bhāsa)戏剧之一——《童子传》(Bālacarita),让我们直接读马拉雅拉姆语(Malayā■am)字体的贝叶写本。有一次,我们提议她让我们领略一下迦梨陀娑(Kālidāsa),她就带我们读《优哩婆湿》(Vikramorva■īyam)第四幕中精神错乱的国王所念诵的卑俗语(Apabhra■■a)诗歌——我们花了一个学期精读的俗语诗句,在季羡林译本中被轻轻带过。在此基础上,她还一网打尽地将吠陀文献中所有关于优哩婆湿的文献找出来,放在我们面前。她也会教授佛教文献,曾经带我们读过一部她正在编辑的、发现自中亚的、不知名的佛教诗歌写本,希望我们藉此提供些改进建议。整个学期下来,只有一位同学提了个有效建议——在诗句里增加一个语气词hi。梅塔教授大为赞赏,为此给了他一个一分(最高等级是一分,五分是最低分)。不过,她更偏爱文句古老的《经集》(Suttanipāta)和《法句经》(Dhammapada),有几个学期皆选读其中的诗句。
当时的印度学家从事吠陀研究的已经很少,他们将这个领域拱手让给了印欧比较语言学家。有个学期,我偶然听了一位老师的《梨俱吠陀》(Rigveda)入门课程,觉得意犹未尽,便向梅塔教授提议能否开设《梨俱吠陀》的阅读课。她觉得自己并非吠陀学家,但想想学校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开设这门课,便应允了。接下来,我每个学期都请她继续《梨俱吠陀》的课程,她则一再满足我的请求,现在算来,到我毕业为止,她为我们讲授了大约二十组(sūkta)诗歌。除了所读原始文献,她的上课基本工具书是缩减本的《圣彼得堡梵语词典》、Mayrhofer的《印度雅利安词源学辞典》、Oldenberg的注释、Geldner的译本和Witzel与后藤的译本,其他材料视具体的阅读内容而定。与她摊放在课桌上的书籍数量成反比的是听课的学生人数,一般总是在五人以下。
当然,每个学期她会开设两门课,一门交给《梨俱吠陀》之后,另一门必然教授耆那教的文献——这是梅塔教授真正致力的研究领域。非常可惜的是,听课的人数还会从其他课程的五人减少到两三人。为了吸引我们,她总是会在其他宗教的文献里找到对应。比如,Nemicandra对《后学经》(Uttarādhyayanasūtra)的注疏,她会找到佛经《摩登伽本生》(Māta■gajātaka)和《律部·大品》(Mahāvagga)中的对应。可是,包括我在内的选课学生总是在俗语里面挣扎,很难跟上她的速度,从而无法对她的研究课题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记得是我毕业前的最后一堂俗语课程,她让我们停下,不用朗读各自的译文,一个学期还剩下三分之二的内容,她一个人全部口译出来了。那是讲转轮王的车轮滚过,他便征服了四海。我听着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一骑绝尘”这个成语,眼睛里看到的,则是梅塔教授在耆那教俗语领域中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