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星座构成可以看出,致力于成为“圣徒”的处女座和脚踏实地干实事的摩羯座,是出文学家最少的两家。土象星座的他们缺少审美玩耍的“闲情逸致”。即便从事文字工作,也带着各自的实用目的:如果说处女座搞文学是为了“传道”,那么摩羯座的文学观,就是典型的“为人民服务”了。所以摩羯座出剧作家(审美教育),出类型文学作家(寓教于乐),出学者,出持不同意见者,总之,出对人类社会进步有用的人。他们身为作家,心有旁骛,一心帮忙,绝不帮闲。故而读摩羯座作家的作品,等于接受教育,获益匪浅。对他们而言,身为作家也许是个“错误”,但对读者而言,的确是个美丽的“错误”。
唐宋八大家中的韩愈和苏东坡,也是摩羯座(文以载道派),苏东坡说:“退之(按:韩愈字退之)诗云: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之摩羯为身宫,而仆乃以摩羯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东坡志林》)翻过来即:韩愈和我都是摩羯座,所以人生艰难。苏东坡大可不必哀叹,身后誉满天下的东坡诗文,至今仍能宽慰人心。对,就像爱好跑步的“陪跑王”村上春树一样,摩羯座的文学品质,就是“治愈”。
莫里哀(1622年1月15日)
《莫里哀喜剧全集》
傲视主人的仆人莫里哀
剧作家是所有类型的文学创作者中最不得自由的一种。诗歌散文有自言自语的意味,乐意或甘于“自绝于人民”。小说作为现代大众的宠儿,写得再平庸也有惺惺相惜的读者群,故而总不乏出版的可能。但剧作家不同,他们的作品虽是写给普罗大众看的,但能否上演,却完全取决于政治或商业上的操作。剧作家深谙心理学,对人性的弱点一眼见底,但还是得捧着、伺候着这群“衣食父母”。作为艺术大师,莫里哀不得不依附权势,在太阳王路易十四面前奴颜婢膝——“是不是我谄媚得还不够?是不是我低声下气得还不够?陛下,您上哪儿还能再找到一个像莫里哀这样的舔盘子的家伙?”伟大的喜剧作家莫里哀,就像他的剧本中经常出现的那个被奴役、受屈辱的聪明的仆人小丑,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随喜众生,傲视王侯。
《莫里哀喜剧全集》,[法]莫里哀著,李健吾译,湖南文艺出版社
拉辛(1639年12月22日)
《拉辛戏剧选》
不幸做了诗人的拉辛
莫里哀是一位自觉的演员和剧作家,在舞台下有着政客的精明,在舞台上有着角色扮演的快感。但拉辛不同,作为与莫里哀齐名的法国悲剧作家,三十三岁入选法兰西学院,绝不以伺候贵族老爷的俳优自居。拉辛一生给我们留下了十来部作品,多为悲剧,题材是古代的,结构是精巧的,行文是整饬的,基调是阴暗的。他完全是在写诗,故为后世剧作家偷偷研习,同时摒弃(所谓不要拉辛要莎士比亚)。拉辛的最后一部杰作《费德尔》写于三十多岁,因受到攻击而停演辍笔,后半生二十多年,在路易十四的宫廷充当史官。临终之前,他对自己此生不幸做了诗人和剧作家表示深切痛悔。这个写了一辈子悲剧把悲剧写到艺术上的极致的人,身前生后都是一场耐人寻味的悲剧。
《拉辛戏剧选》,[法]拉辛著,齐放、张廷爵、华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爱伦·坡(1809年1月19日)
《爱伦·坡短篇故事集:黑猫》
业余大师爱伦·坡
经典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最擅长阐释大师的作品,却对爱伦坡这位“业余大师”颇为头疼。在悬疑恐怖推理等类型文学体裁上,爱伦·坡绝对是绕不过去的先驱。他的小说缺乏感人的、审美的文学质素,而是把读者编织进一种明显的构思,故事的效果也是精心设计好的,等着你上钩。好的经典文学作品往往是自由主义的,带给读者更多的可能性。类型文学作品往往是宿命论的,故事因果线索的编织全看作者的逻辑水平。如果看多了爱伦·坡的作品,那么悬疑小说你看个开头就差不多能猜到结尾——都是套路。可以说,我们现在的大众口味文学产品,最受益于爱伦·坡,他是如今红透半边天的作家富豪斯蒂芬·金们那个筚路蓝缕的穷祖先。
《爱伦·坡短篇故事集:黑猫》,[美]爱伦·坡著,曹明伦译,时代文艺出版社
吉卜林(1865年12月30日)
《丛林之书》
童话大师吉卜林
1907年,吉卜林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作为第一个获奖的英国人,也是诺贝尔文学奖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得主,吉卜林不是以厚重的史诗巨著而是以童话故事《丛林之书》广为人知。据说瑞典人本来以为他们翘首以待的这位作家,应该和他笔下的那个在丛林里长大的狼孩毛格利一个模样,还应该带着棕熊巴鲁、黑豹巴赫拉,甚至还有四个狼兄弟一起出席颁奖典礼!当时有个记者做了这样的报道:“当人们发现吉卜林和其他人一样穿黑西装打白领带时,立即就引起了阵阵的窃窃私语。”他用这样一句话表达了吉卜林的读者为他们喜爱的作家设计的形象:“啊,真希望他手里抓着一条蛇!”尽管吉卜林也写了小说《吉姆》并主要因《吉姆》等作品的成就而获得诺奖,艾略特甚至把吉卜林作品的影响看成是孕育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在普通读者的心目中,他就是那个写“狼孩”的童话作家,大概和《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作者路易斯·卡罗尔同享儿童文学市场的第一等待遇,正好:一部献给小男孩,一部献给小女孩。
《丛林之书》,[英]吉卜林著,张新颖译,浙江文艺出版社
杰克·伦敦(1876年1月12日)
《野性的呼唤》
野路子杰克
杰克·伦敦大概是最命苦的文学家之一,因家境贫困,八岁的时候到畜牧场当牧童,十岁开始在旧金山一带做报童、码头小工、帆船水手、麻织厂工人……十六岁未成年就失业当了下岗工人,在美国各地流浪混饭,并以“无业游荡罪”被捕入狱。渴望上学接受教育改变命运的失学儿童杰克,自己攒钱进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因为钱没攒够,被迫退学,于是加入到阿拉斯加淘金者的行列,渴望一夜暴富,从此专心学习。相似的经历,如果他能有高尔基的觉悟,恐怕不至于蹉跎岁月英年早逝而是当上美国“作协主席”了。早年的坎坷,为杰克·伦敦的小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野性的呼唤》中那只最终在狼群中成为狼王的狗,大概就是杰克混入文坛后面对其他作家的自我观照。
《野性的呼唤》,[美]杰克·伦敦著,刘荣跃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曼德尔施塔姆(1891年1月15日)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
先知曼德尔施塔姆
据说曼德尔施塔姆的外号是“疯子”。在那些城府很深的人看来,他确实像个疯子。在朋友眼里,他是一个“奇怪的、困苦的、命运多劫、而又非常具有天才的人”,一只“装有意想不到礼物的箱子”。总之,不是个正常人。耶稣曾经说过,先知在自己的家乡往往不受欢迎,而在家乡之外却受到尊敬。曼德尔施塔姆像流亡巴比伦的先知一样,在苦难的俄罗斯大地经受了长期的磨难,但却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诗人,谱写出当代的“耶利米哀歌”。先知不是在卧室书桌上写诗,而是在大街上,草原上,群山中写,正如先知诗人但丁“写诗时踏遍了意大利的羊肠小道,磨破了多少鞋掌、多少牛皮鞋和多少平底鞋”。这番话首先适用于曼德尔施塔姆。
《曼德尔施塔姆诗选》,[俄]曼德尔施塔姆著,黄灿然译,广西人民出版社
塞林格(1919年1月1日)
《麦田里的守望者》
禅师塞林格
靠第一部长篇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便一举成名,塞林格为美国贡献的早熟青少年形象,与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贡献的美国早熟小姑娘形象堪称双璧。塞林格不是菲茨杰拉德那种完全靠天才和直觉的作家,所以他之后的作品,即便不像《麦田里的守望者》那么成功,也不会失了艺术水准,而是思考得更加深邃。成功的塞林格没有堕落于纸醉金迷,而是变得更加“孤僻”,他在乡间山里买了一块地,在山顶上建了一座小屋,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他与凯鲁亚克都是禅宗信徒,对比流浪者凯鲁亚克的“狂禅”,塞林格更像石头希迁那样门风高古的隐士,从而显得更有格调。他认为,要真正认识万物的本质,“必须摈弃逻辑的和理智的方法”,故而在小说集《九故事》的扉页引用了一句禅宗公案叩问读者:“吾人知悉二掌相击之声,然则独手击拍之音又何若?”
《麦田里的守望者》,[美] J.D.塞林格著,孙仲旭译,译林出版社
迪伦马特(1921年1月5日)
《老妇还乡》
预言家迪伦马特
迪伦马特的一生既少坎坷,又无奇特之处,从而保证了他对俗世的观照不被天才的有色眼镜所影响,反而更能洞见历史的真相。正因为他太正常,所以能看清满世界的“犀牛”是什么模样,从而冷静刻画。他笔下的人物,即便共处,也很少真正地相互理解和对话,而是自言自语地独白。他的画作满是涂鸦和狂想,他的剧作总是荒诞和疯狂,此无他,正因世界本身的荒诞与疯狂太容易在他眼中跳出来的缘故。理性的迪伦马特,熟视世界的非理性悖谬,而把眼光放向未来,故能写出将悖谬发挥到极致的剧作。我尤其喜欢他的成名作《罗慕路斯大帝》,这部取材于西罗马帝国覆灭史的“非历史的历史剧”,既有颠覆常识的历史观,更是对未来历史的一次成功的预言。
《老妇还乡》[瑞士]迪伦马特著,叶廷芳、韩瑞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
翁贝托·埃科(1932年1月5日)
《玫瑰的名字》
学者埃科
20世纪的作家里,可能很难找到比埃科更渊博的学者型作家(博尔赫斯读书多,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学者)。这个集小说家、符号学专家、语言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文学评论家、美学家、文体家、神学家于一身的神奇意大利人,拥有欧美最著名的三十多所大学的名誉博士头衔,在意大利古老的波洛尼亚大学长期任教,被称为“当代达·芬奇”,因为只有百科全书式的达·芬奇才能比拟埃科的博学多才。他比其他学者牛的地方,在于还会写小说,而且写得好。有一个传说,在一些欧洲妓女的包里,有三样东西——避孕套、口红和埃科的小说,说明埃科小说的流行和受欢迎程度。在中国,这个笑话一度换成了余秋雨,可见部分人群的审美水平还有待提高的空间。
《玫瑰的名字》[意]翁贝托·埃科著,沈萼梅、刘锡荣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三岛由纪夫(1925年1月14日)
《金阁寺》
武士三岛
鉴于东西方文化差异,星座书单一直未列入东方作家(尤其是中国作家,否则韩愈、苏东坡、沈从文应当入选),这可能是第一个。考虑到三岛的文学成就,以及二十世纪下半叶日本的西化,故破例入选。当然,就价值取向而言,实在是无法认同三岛由纪夫笔下的疯狂与残忍,而取其唯美色彩和贵族气度。不怕死的武士精神和虐杀他人的残暴,同时组合在三岛由纪夫的小说里,许多细节充满蹂躏的快感,比如以爱情为衬托的自杀狂热。生于和平年代的三岛,以文字为武士刀扮演着武士,最后以自杀证明自己真的是一名武士。三岛由纪夫的遗憾大概在于生错了时代,但这绝不是读者的遗憾。
《金阁寺》[日]三岛由纪夫著,唐月梅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说起村上春树,很多人会想到“诺贝尔文学奖常年陪跑者”这一标签。尽管读者一次次为他遗憾,但村上本人却看的很淡。村上春树说:“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读者,诺贝尔文学奖那东西政治味道太浓,并不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