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店买来《鲁迅全集》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沉浸在鲁迅清晰和敏捷的叙述里。我后来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他的叙述在抵达现实时是如此的迅猛,就像子弹穿越了身体,而不是留在了身体里。」
我想藉此机会再次谈论《孔乙己》,这是短篇小说中的典范。这部短篇小说开篇的叙述貌似简单却是意味深长,鲁迅上来就写鲁镇的酒店的格局,短衣帮的顾客都是靠在柜台外面站着喝酒,穿长衫的顾客是在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上酒菜,坐下来慢慢地喝酒。孔乙己是唯一站着喝酒穿长衫的人。鲁迅惜墨如金的开篇,一下子就让孔乙己与众不同的社会身分突出在了叙述之中。
在《孔乙己》里尤其重要的是,鲁迅省略了孔乙己最初几次来到酒店的描述,当孔乙己的腿被打断后,鲁迅才开始写他是如何走来的。这是一个伟大作家的责任,当孔乙己双腿健全时,可以忽视他来到的方式,然而当他腿断了,就不能回避。于是,我们读到了「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坎坐着。」先是声音传来,然后才见着人,这样的叙述已经不同凡响,当「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坎上」,孔乙己摸出四文大钱后,令人赞叹的描述出现了,鲁迅只用了短短一句话,「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是用这手走来的。」
在我三十六岁的那个夜晚,鲁迅在我这里,终于从一个词汇回到了一个作家。回顾小学到中学的岁月里,我被迫阅读鲁迅作品的情景时,我感慨万端,我觉得鲁迅是不属于孩子们的,他属于成熟并且敏感的读者。同时我还觉得,一个读者与一个作家的真正相遇,有时候需要时机。
文革结束以后,我阅读过很多其他作家的作品,有伟大的作品,也有平庸的作品,当我阅读某一位作家的作品时,一旦感到无聊,我就会立刻放下这位作家的作品,让我没有机会去讨厌这位作家。可是文革期间我无法放下鲁迅的作品,我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去阅读,因此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
我告诉挪威的听众:当一个作家成为了一个词汇以后,其实是对这个作家的伤害。
我的演讲结束后,奥斯陆大学历史系的HaraldBeckman教授走过来说:「你小时候对鲁迅的讨厌,和我小时候对易卜生的讨厌一模一样。」
新华社台北1月24日电(记者章利新 刘斐)“文章千古事,清气满乾坤。”台湾知名作家林清玄逝世的消息震动台湾文化界。24日,林清玄的生前好友、同事以及作家、读者纷纷发表文章或感言表达追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