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先生有句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在宋高宗这位所谓的“中兴圣主”那里,其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确保专制君权的利害计算。在他那里,民为贵三者次序依次改为“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在极权模式下,任何君主的骨子里莫不是如此排序的!”
结合采薇的典故,思考宋代“南渡”与君主极权体制的兴起,复经历元明,直到满清与百年来的天地大变,翻来覆去,有一种内在似乎总难改变。这些天重读迅翁杂文,思及当下大疫及种种之怪现状,除了悲愤,无奈,大恸,似乎感觉总得做些什么——至少,得告别沉默。
回到薇这个字,最初读诗经时望文生义,想这“薇”是不是野蔷薇呢?以至于自己曾经尝过野蔷薇的嫩叶,居然木渣渣的,实在不好吃,后来想想,应当是一种草类的植物,而不应是木本的,但到底搞不清,仍是一肚子疑团存在心里,这疑问还是在读到《毛诗品物图考》才解开了——上面注有:“薇,巢菜,又名野豌豆。”书中有图,上面一片片椭圆形的对叶。
翘摇结实时如微型豌豆
我们那地方称野豌豆为“翘翘子”(音),我此前一直不知这几个字到底该如何写,后翻《植物名实图考》记作“翘摇、翘翘花”,这与儿时的发音终于算是对上了,大概也是略略读走了音的缘故。李时珍《本草纲目》记有“又有野豌豆,粒小不堪,惟苗可茹,名翘摇,见菜部。”他还有一段话解释:“翘摇,言其茎叶柔婉,有翘然飘摇之状,故名。苏东坡云:菜之美者,蜀乡之巢。故人巢元修嗜之,因谓之元修菜。陆放翁诗序云:蜀蔬有两巢:大巢即豌豆之不实者;小巢生稻田中,吴地亦多,一名漂摇草,一名野蚕豆。以油炸之,缀以米糁,名草花,食之佳,作羹尤美。”
查东坡所说的元修菜,出自其赠巢元修的诗《元修菜》,即巢菜,东坡易其名为“元修菜”显然是玩笑,他并在序中称:“余去乡十有五年,思而不可得,元修适自蜀来,见余于黄。乃作是诗,使归致其子,而种之东坡之下云。”
诗中开篇便说“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显然是大量种植,又有“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种之秋雨余,擢秀繁霜中。”在我看来全然是对翘摇的写实,后面则将巢元修种植巢菜之功与“张骞移苜蓿,马援载薏苡”相提并论,苜蓿与翘摇有些相近,东坡这样写,似乎可以说明巢菜并非苜蓿。
不过儿时并不知道这些,我们那里的翘翘花压根儿就没有大量种植的,算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杂草,多生于麦田间,四月五间,麦子窜得高了,走到里面,拨开看,常常可以看到攀附在麦杆上几茎柔柔的藤蔓,叶极小,呈长卵形,丛丛对生,开一种紫红色的花,粉嫩嫩的,很好看。
翘摇的嫩头应当可以炒食可汆汤,但在我记忆里似乎没有人食此物,所以味道如何至今未曾尝过;翘摇子结实时如微型豌豆,但狭长些,熟时壳作黑色,将熟未熟时半黑半青,可做哨,摘下去籽,置口中吹之,呜呜然,三四月间,空气里有着一种动人的清芬,在水边听来,那声音清脆而悠远,如一缕轻风飘过水面,飘过大片的麦田,直到遥远的天际。
翘摇结实时如微型豌豆
吹过那玩物不久,麦子似乎也就黄了,然后天上就会有“麦干草枯,我哥回么”的叫声——那是子规鸟在叫,声极凄凉,儿时听来莫名总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极惆怅的意思在里面,满满的,然而待想去时,却又全失落了——这感觉在后来读到《采薇》时依稀间竟意会了。
子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