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说,老北京的春节专指一天——立春日。现在过的所谓春节,那时候叫做“元旦”或者“新年”。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后,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宣布使用民国纪年,并废除阴历,采用公历,将公历的1月1日定为“元旦”,取消农历的“元旦”。政令下达后,推行起来困难重重。袁世凯就任总统后,批准将阴历的元旦,定为“春节”,并于1914年实施。袁世凯还批准将端午定为夏节,中秋定为秋节,冬至定为冬节,从此,中国有了两个新年:公历的元旦,农历的新年。
现在的春节,很多年轻人追求“放松”。殊不知,春节和除夕的本意,绝不是这样。一年一次的“元旦”,它的主要内容是:迎新。
百姓人家,最常见的是把屋子院子打扫一新,连被褥都要晾晒干净,锅碗瓢盆、茶壶茶碗祭器也得擦拭洁净,讲究的人家窗户纸也换成新的,有玻璃的,玻璃也得擦拭一新,这些俗称“里外三新”;人们还要穿新衣,俗称“里面三新”。除此之外,还要置买一些鲜花点缀,大众家庭,买的价钱低,比如水仙、迎春花,花费不多,放屋里嫩绿喜人,能让人捕捉到春的气息。
即便是没钱的家庭,也会想法子“新”起来。比如把剩下的蒜瓣、萝卜根和大白菜根,放进深口盘中,半个月左右,自会长出青青的蒜苗、结出米粒般大小微紫的萝卜花骨朵和浅黄的白菜花。有钱人自然出手阔绰,买回按自己绘制的图样制作的苏州盆景,岭南的三尺金橘树,杭州的腊梅。价格固然不菲,可确实真有所得。
迎新,更不可缺春联,贴春联,不能使用俗气铜臭气的句子。春联都是主人的抒情或者是主人新年立志,我小时候见过一副,至今记着,写的是“自省自立勤耕耘”,“积德积福厚收获”。我以为,这就是老北京的春节文化之根。
当然,迎新也是公益的体现。比如,居民们会自动打扫街道胡同,那时候一个院子一个水龙头,都是置放在露天的,大家使桶或盆接水后有遗洒,所以入九之后,水管子周围有厚厚的积冰,腊月二十三,大家会找镐头刨掉,怕除夕夜有喝高了的到这里摔倒。
除夕夜,有些商家找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让他们去送财神爷,孩子们大街小巷寻找除夕仍旧不歇业的商铺和有钱的人家,挨个敲门,还喊着:“大爷大奶奶,开门,给您送财神来啦——”这时候大家都会开门,掏钱请财神。初四晚上,商家又让这些儿童挨门挨户塞名片,说是名片,就是小广告,商家借此延揽顾客。有时候,纸片把门缝都塞严了,后到的孩子们,干脆把纸片放门外台阶上,一刮风,纸片在胡同里到处飞。
早先过春节,先是除夕夜放“花炮”,断断续续放到正月十二,然后过渡到“花灯”。这个“花炮”可不是简单地听个响儿的“鞭炮”,“炮”是最低一级的游戏,高级享乐是“花”。“花”的成本昂贵,“炮”就是草纸包裹火药。新年子时来临那一会,满城都是鞭炮声,之后就安静下来。初一开始,满城都放“花”。老北京的花炮,可以说是争奇斗艳,不过,真正制作精美的花炮,还是属于紫禁城。当年我住在同仁堂岳家的沙滩院落里,听老人们说过花炮的奇异。老北京有“花炮作”,是当时类似“官办”的机构,对花炮的研究登峰造极,现在已经失传。
老北京的“花炮”,在晚清时最风光。“花炮作”的头儿,慈禧赏六品。慈禧那时候,最著名的“花炮”是“九层楼”,一共九个花盒依次冲向空中,每一个展开,都是一出京戏场景,当第一个花盒徐徐下落至地面一丈处,下一个花盒冲向天空,又一出戏展开,一共九出戏,蔚为大观。“花炮作”的精心制作,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花炮作”的头领一个正月里所得赏银,够家里两年开销。
民国初年,这种花炮更是奇绝,先是一响冲天,空中出现寿星一尊,徐徐下落,然后从寿星头顶再冲出一花,天空出现一盘腿罗汉,徐徐下落,又从罗汉头顶冲出一花,空中现一仙女,徐徐下凡。
这是宫廷或者富贵人家的享受,老北京百姓最热闹的去处,是东四头条的火神庙,那里的花炮制作技术不算精良,纯粹是民俗的赏玩,但人气极盛,它的花炮年年出新,有的花炮一次能燃放三十分钟,变化多端,令观赏者拍案叫绝。
当然,每年春节的头等大事是祭祖。一个大家族把后人聚在一起,祭祀先祖,并给长辈祈福。长辈在接受祝福后,也会对后辈给予道德的训诫,参与者必须洗耳恭听。没有大家族可以团聚的,祭祖时就在屋子里的专用龛里放几碗祭品,燃上香烛,跪拜叩头三世祖,自求多福。除了祭祖,迎财神也很隆重。正月初二早晨,所有的人家要摆上供品,祭财神。这一天,老北京南城广安门外的财神庙开庙,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