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木塔、百年宫殿、名楼高阁、庙宇石窟……这些遍布中华大地的古建筑,经风霜、历更迭、观沧桑。时至今日,我们还能与之相见,真是莫大的幸运。
然而,它们又是脆弱的,天灾、战乱乃至一枚烟头都可能令其永恒消逝。时间磨砺,现存的古建筑们犹如老人般,为使其延年益寿,需要我们及时维护保养(体检养生),采取合理有效的加固措施(祛病延年)。
对古建筑修缮,就是重新让它焕发出历史的魅力,彰显出它的文化、科学和艺术价值。但是,年轻人们热衷于古迹凭吊,却并不愿投身于其中。
古建筑工地上难觅年轻人身影
被称为农民古建专家、带领团队修复数百座古建筑的黄大树介绍,目前全国古建筑领域80%的从业者超过50岁,35岁以下的只有4%。他慨叹这样的人才年龄结构是“虚胖”,更担忧古建修缮技艺传承断档、后继无人。
黄大树并非杞人忧天,古建筑一直被视为冷门专业,很多学生学习古建筑并非出于兴趣,更多是分数较低的现实选择。他与职业技术学校合办古建班8年,毕业生超过1000人,而真正从事古建筑行业的只有几十人,以至于现如今,古建筑工地上越来越难觅年轻人的身影。
在石家庄市井陉矿区横西村,工作人员在制作房架结构。新华社记者 骆学峰摄
“一瓦挡尽千年风雨”。单说六作之一的“瓦工”,“瓦瓦”(为古建铺瓦)前要精确测算整个瓦面需要分为多少垄、每垄需要多少片瓦,整个操作过程中要保证底瓦不侧偏、筒瓦不跳垄、误差不能超过毫米。
“修旧如旧”是古建修缮行业的基本准则,这种“旧”,不仅表现为保持文物本体的原真性,而且包括维修技艺的传统性。事实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古建筑中蕴含的“历史信息”丢失。
显然,古建修缮较之现代建筑工程技术,工艺更繁杂、门槛也更高,但工资待遇却没有多少优势。就修缮技艺中待遇高的油漆工来说,一天也就380元,与家装业普通装修工人收入相当,但油漆工真正学满出徒则需要5-7年,家装工人通常只需培训几个月。
在石家庄市井陉矿区横西村,工作人员在组装门楼建筑木架。新华社记者 骆学峰摄
而且,学满出徒后,无论是干了两年的初级油漆工还是干了10年的高级油漆工,都是一天380元,技艺高低与待遇并不挂钩。
所以,古建筑行业在当今就业市场上,不仅无法和新业态行业“抢人”,连制造业工厂也难言竞争力。传统古建修缮“老带小、小带幼、熟带生”的技艺传承模式受到挑战,招徒难成了匠人们的揪心事。即便油饰大师、非遗传承人李海先,6年来都没招上新徒弟。
改变从建立职业考评体系开始
“古建修缮的关键问题,是工匠的选择和培训问题,也就是人的问题。”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呼吁关注故宫“匠师老化,后继无人”的问题。可见,古建修缮行业人才短缺,早已是普遍现象,就连故宫也不例外。
此外,自从古建筑维修保护被纳入“基本建设”程序后,古建按照一般建筑工程“项目招投标”的方式实施管理。
养心殿修缮启动前,故宫工作人员进行文物撤陈。
一项古建筑工程中标以后,除了负责管理、财务及项目经理多为建筑公司的固定员工外,绝大多数在一线修缮的施工人员都是临时工;更有甚者,通过关系拿项目,再向有修缮资质的公司缴纳管理费“借”资质和项目经理。
这就直接导致古建修缮行业技术水平层次不齐;行业标准缺失、滞后;传统营造技艺的保护与传承遭遇直接威胁。
最先决心改变这一现状的是故宫。2015年底,故宫决定以养心殿研究性保护项目等作为示范,冲破古建筑工程招投标制度的约束,探索工匠招募制度,实现全过程人才培养,重新建立起专门的古建筑保护传承队伍。
油作培训:老师指导学员正确使用铁板。
在文物界不断呼吁之下,今年10月,《文物修复师国家职业技能标准(2021年版)》颁布,这是我国文物行业第一个职业技能标准。
这意味着,古建修缮行业从业者有了职业评级考核,技艺高低能够与评级、收入挂钩,让从业者学技艺更有奔头。
在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周乾看来,古建筑属于一门专业,古建筑修缮保护与学历并非正比关系,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有静心、匠心、耐心,肯定能做好。
故宫养心殿研究性保护项目正式进入修缮阶段,在开工仪式上拍摄的工人。新华社记者 金良快摄
基于此,一方面,应该抓住职业教育改革的契机,着力培养“技术+艺术”的复合型人才;另一方面,还要打破“过了三十不学艺”的观念,吸引更多有志之士加入。
此外,古建筑集中的大省,承担着更多传承责任。其不妨借鉴故宫经验,建立专家咨询机制,培养一支稳定的古建筑保护传承队伍,推动古建筑修复从“抢救性保护”走向“研究性保护”与“预防性保护”。
如此,“箭扣长城”才不致风化残垣,“千年辽塔”不再重演“斜塔”的悲剧。
随着传统文化的复兴,更多人爱上了古建筑,其文化、历史、审美价值开始被认同、推崇,而传承古建筑的“营造密码”,掌握令其古颜依旧而病害祛除的“法门”,真的还需要更多“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