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D:《只此青绿》是如何与《千里江山图》相遇的?
韩真:11.9米的长卷一展开震撼了所有人,太壮观了。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未来有缘分可以把它搬到舞台上。
后来,我进了东方歌舞团和莉亚成为了同事,在我们想做一部有关传统文化作品时,我们俩和编剧徐珺蕊同时说出了《千里江山图》,那一瞬间我们觉得就是它了,这个题材太好了,无论是从文化的深厚以及它在整个青绿山水画中的位置,都应该将这样的好作品转化为舞台作品。
《只此青绿》宣传照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国宝级名画不在少数,为什么恰恰是它?
周莉亚:其实当年《千里江山图》忽然火爆时我们问过故宫博物院书画部的王中旭老师,当时他说,每一件文物都有它的时代,我们在不同的时期,对文化的感悟和审美都不一样,而现在《千里江山图》到达了它该有的时代。
我觉得创作者面对作品,特别像谈恋爱,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你就会对它有极大的触动。如果再早几年或者晚一年,我们都不一定,但刚好在这个契机,我们和它相遇了,这就是我们和《千里江山图》的缘分。
韩真:这种缘分就像我们看到这幅画时,想起画家陈丹青的那句话:“我分明看到了一个18岁的少年,他不可能老,他必须正好18岁,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千里江山图》最大的魅力,恰恰在于它的大写意。王希孟在长卷中铺排的青绿节奏感,就像舞蹈一样充满韵律。你望见它的那一眼,它所有的东西都在打动你,如果每个人都变成画中的一抹色彩,这幅画就可以在舞台上活过来。它和西方油画太不同了,本身包含了很多文化底蕴和可以挖掘的东西。我觉得这太神奇了,它撬动我的创作欲望。
周莉亚:我们俩在创作完人物繁多、故事复杂写实的《永不消逝的电波》后,其实很想突破自己,想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在看到《千里江山图》时,突然感觉豁然开朗,特别想去做大写意的东西。
历时一年8个月,寻找那个18岁少年的画魂
寻找王希孟是韩真和周莉亚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在史籍中,关于王希孟的记载少之又少,只有翻开画卷时77个字的跋文。从创作到最终登上舞台,在一年半的时间,她们看着那一抹抹青绿、一条条长短的水纹、一座座不同的桥、小人、拉货物的驴,一次次感知那个少年和那一群手工艺人,目睹他们的失败和挫折,也感知他们的坚韧和执着。
NBD:历史中关于王希孟的记载非常少,你们是如何诠释这个人物的?
周莉亚:整个《只此青绿》的创作,我们前所未有地遇到了困难。众所周知,舞剧遇到一个题材,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里面的人物、故事,再开始进行创作。但当我们真正深入了解这幅画时,才发现给予我们的东西非常非常少,我们当时的创作是进入了瓶颈。在创作前期我们几乎用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学习,重新去找人物之外的故事线。
后来,我们发现《千里江山图》不光出自于少年希孟的手,它还出自于工艺人。“纸保千年,绢保八百。”所以我们找到了两个维度,一个是创作维度,一个是它真正存在到现在的维度,即文物背后的工艺人和文博工作者。
我们虽然不能完全复原那个少年,但是我们可以在舞台上赋予我们对这个少年、对文博工作者的想象和情感寄托。对于创作中的坎坷和呕心沥血,我们是有共鸣的,我们是和他进行了对话的,他一定是我们内心想象中的那个王希孟。
《只此青绿》中的少年王希孟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如何读懂《千里江山图》中的少年感并转化到作品中?
韩真:我们和很多故宫的专家老师们聊过,他们确定画上的题跋是真实的。只有18岁的少年,他才会把这幅画画地这么繁杂和细腻,他会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去把他的一切放到画里,而老成一些的画家一般会由繁到简。相比同时期的青绿山水画,《千里江山图》的颜色相对更艳丽,能更多地看到少年朝气。
希孟能够在半年的时间画出这幅画,可见他的用心,他甚至把他的生命都融入了这幅画中。题跋中说希孟“数以画献,未甚工”,我们相信他一定历经坎坷,最后才画成的这幅画。在整个《只此青绿》中,我们看到了少年的失败、挫折,也看到了他的坚持、执着。
我甚至觉得在希孟的身体里面有两个他。一个是和那个时代一样内敛、安静、甚至有一丝孤独的他;另一个则是带有18岁的孤傲,甚至有点狂傲,在数次自我疑问中慢慢建立了更强大信念感的他,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画一幅真正让老师认可、让世人满意的作品。
就像每个人的生命中都要经历极致的孤独和极致的奔放,而希孟恰恰在18岁时,经历了这种对冲和对抗,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一幅绝世的画作。
突然读懂了青绿在孤寂千年中的那份执着
《千里江山图》中的矿物质颜料历经千年而未衰,即使在幽暗的环境中依然泛着宝石的光芒。近千年之后,《只此青绿》为王希孟笔下那抹青绿赋予了灵魂。青绿是整个舞剧中唯一一个抽象、写意的角色,它从千年孤寂的等待中缓缓而来,它是美学,是精神,是自然,是文化,它虽无生命,却充满温度。
NBD:作为领舞,从一个舞者的角度,如何理解“青绿”?
孟庆旸:“青绿”是一个写意的角色,是符号性的人物,如何用写意来把所有的情感展现出来,在最开始这是非常吃力的,我觉得它很远。青绿呈现的那种端庄、大气、纯净、冷冽,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载,你需要通过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以及塑造能力去阐述青绿。
在演了这么久之后,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与它非常近了,好像在某一个空间上与青绿是相通相融的,青绿那种孤寂千年但仍存在的那份执念,好像就全读懂了。读懂了“青绿”为何在望月,读懂那份执着也许是在等待那个画家希孟,也许它所有的情感、寄托成就了这一份文化和岁月的流连。
“青绿”刚开始是空的,你明白吗?像是无生命一样,在这个画卷里封存千年已久。它是《千里江山图》的画魂,已经静待千年了。但因为《只此青绿》,因为现代展卷人与宋代王希孟,赋予了它有温存的生命感。从开篇的静待姿态到时空运转的舞动,它像血管里逐渐开始流淌的红色血液,变得温存有温度了。
舞剧中唯一一个抽象、写意的角色“青绿”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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