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读一首诗?在现实生活这么多的压力下,文学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文学不是现实,文学是照进单调贫乏的现实生活的一束阳光,一种向往。
台湾的歌谣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一种奇怪的流浪感。你可以在《港都夜雨》里感受那种漂泊不定、前途未卜的命运,以及风雨交加的夜晚的孤独感,有一点雨,有一点江湖,有一点流浪。是不是因为我们有特殊的历史背景,才产生了这一类的歌?早期可能因为有移民,再去听听民歌、流行歌,那种特别喜悦、稳定、开阔的东西,很少很少。可是,比如安徽的民歌《凤阳花鼓》,本来是乞丐唱的歌,讲述荒年旱灾,活不下去,要离开故乡逃荒,甚至要把儿子卖掉才能活下去,分明是哀伤的歌,可是你在“左手锣,右手鼓”中感觉不到哀伤。有一首山东民歌讲的是车夫赶车劳苦,但还不忘调情,很开心,也是轻快的调子。所以台湾并不见得是物质状况不富裕,而是心情不稳定,最后形成一种哀伤文学。
民间文学中含有活泼、强烈的东西
如果把汉乐府里的几首诗拿来作对比,会发现《饮马长城窟行》在形式上已经很平顺,它的形式太完美,已经超过了内容。这样的诗是危险的,因为想再对它进行创作就很难。这是我自己很喜欢的诗,可是我知道它不能够再创造,有点像昆曲或京剧,你要动它一点点都不行,它已经过了千锤百炼,太完美了。可是歌仔戏是可以动的,黄俊雄他们改变了《廖添丁》,很成功,因为他没有形式上的限制。黄俊雄的东西非常有趣,把世界各地的东西都放进来了,还加入了各种奇怪的面具,连威尼斯的面罩都敢用,因为他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就是民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谈汉代民歌的时候,有一种很大的快乐,因为民歌是再创作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