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觉明： 中国传统工艺的保护滞后日本50年、振兴滞后日本40年

2016年9月21日至22日，由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司、山东省文化厅、济南市人民政府、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承办的“传统工艺振兴论坛”（以下简称“论坛”）在济南国际会展中心举办。此次论坛作为第四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学术版块的重要内容，以“让传统工艺走进现代生活”为议题，邀请与会者共同探讨传统工艺振兴的理念、路径、对策，交流分享近年来传统工艺领域的实践经验。论坛嘉宾包括国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统工艺领域的专家学者、“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参与高校代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传统工艺品牌设计机构、电商平台以及海外手工艺人和专家。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华觉明先生出席论坛并发表了观点。

华觉明先生在论坛上发言

中华网文化频道作为媒体出席了此次论坛，并对华觉明进行了独家采访。采访内如如下：

中华网文化：请谈谈对 “非遗走进现代生活”这个理念的看法？

华觉明：还是那句话，手艺是个宝，要善待手艺、与手艺通行。因为我曾经讲过，手艺有永恒性，只要有人类，就有对手艺的爱好以及从事手艺本身的冲动，这是人的本性。有一位日本的专家曾经说“手艺表现人的本质”，我认为这个说的很对，所以现代生活跟古代生活是有联系的，并不是截然分开的。拿手艺来说，过去做手艺，现在仍然做手艺，但是它的形式、内涵、审美、取向肯定是有很大差别的。

比如说，中国传统的龙凤，把龙和凤作为一种中国元素，一个代表性的元素，但是假如现代在任何地方都有龙凤，比如绣在衣服上，你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吗？他们会觉得很土。过去的皇帝龙袍，现在的人能穿吗？当然，范冰冰在电影里穿的龙袍是改变了的，它需要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取向，要有新意。手艺要延续，但是内容、形式、审美等必然要改变，不改变不能继续传承。

中华网文化：所以创新很重要。

华觉明：所以我说创新是很重要的，不创新就 会被淘汰。举个例子， 钻木取火是人类的第一大发明，因为有了钻木取火，那个火能够防止野兽的侵害、能够取暖等。但是钻木取火到现在只有在南太平洋一些小岛以及中国的三亚还存在。钻木取火以后是用打火石、水石来代替钻木取火，然后是用火柴来取代打火石，最后是现在有电子的打火机。这是个技术的进步，必然要使之前落后的东西淘汰，假如继续固守，依然坚持用钻木取火，那么，对不起，没有出路，所以我认为手艺也是这样。

中华网文化：在传承和保护上，传统手工艺跟前几年比有什么进步吗？

华觉明：前几年多半都是强调要原汁原味的保护，这个话对，但也不对。比如我做调查的时候，对他们说肯定要改变，原来是手工做指甲，后来是用机器做，这是必然的。效率提高了，你不可能让他还是用原来的生产模式，例如，原来宣纸是用火墙来烘干，后来改用机器烘干、用蒸汽烘干，那是必然的，不然你就要被淘汰。土法的宣纸、传统的宣纸包含很丰富的人文因素以及后续的几种基因，现在的人不一定很清楚，因此我们还需要原汁原味的东西。所以我建议搞一个小车间，几个工人完全用原来的办法来生产，把它保存下来。

中华网文化频道：这种方法发展不下去。

华觉明：不用发展，就是要原汁原味花一点钱，而生产的责任是做很地道的传统宣纸，可以用高价卖出去。但是对这些工人来说，他们的体力劳动很重、很累，那么他们的工资就应该高一点。但是大面积的还是要采用一些现代的融合，两全其美，把原来的原汁原味保存下来，稍微花些钱，而且不影响他们的收入。

中华网文化：这些工艺会在不同的市场经济渠道进行销售。

华觉明：是的。比如说酿酒，原来全是手工的，而现在酿酒的物料堆运、搬运都是机械的，这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如何去辨别酒以及辨别这个酒的料，还是要依靠手工。

中华网文化：传统工艺既要保护原汁原味的东西，也要寻求创新和发展。企业、社会、非遗传承人以及政府，这四者必须共同努力，您可以谈谈这四者之间的职责和联系吗？

华觉明：这个问题很重要，理念也很重要，现在在这个方面是存在问题的。首先政府是起领导作用的，政府不能包办，现在有好多地方是包办，因为牵涉到利益的问题。比如说日本搞传统工艺的保护，专家起到很大的作用，哪个应该保护、哪个不应该保护，政府都听专家的。但是在中国，现在还远远达不到这种关系模式，有一些利害的、利益驱动的问题，而且专家也不够，专家的水平也不够高。我跟项目长也提过，要明确政府、专家跟艺人之间的项目关系，政府起领导作用、专家起业务指导作用、艺人应该起主体的作用。因为艺人是工艺的创造者和传承者，任何人也包办不了，而且你也没有那么多钱 去包办。现在这个问题有很多不明确的地方。我们知道，现在上面给了一些扶持的经费，有些地方就会乘胜扒皮，存在一些不良现象。所以不要认为现在很重视传统工艺的保护和传承，但是要真正具体做到这个还有要一个过程。

中华网文化：未来还会出现其他新的困境吗？

华觉明：肯定有，例如说创新，五年之前，大部分人是不赞成创新的，很多专家一提到创新就摇头，说太难了，只想要传承，他们把传承和创新对立起来了。而且有好多人一说到创新就心疼，认为非牛非马，不再是传统。其实这是不对的，日本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就有大的传承，比如他们做一个盒子，材料是传统的、工艺也是传统的，但是形状和花纹做的很现代，年轻人很喜欢。

中华网文化：日本将传统与现代完美的结合起来了。

华觉明：在传统工艺的保护上，我们滞后日本50年；在传统工艺的振兴上，我们滞后日本40年。所以传统工艺的传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要学会引入西方元素、现代元素，有了这个理念，一步一步，不仅要传承，也要有创新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