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村里许多优秀的剪花娘子一生辛劳,晚年仍生活清苦,她们是缺少社会关注的文化传承群体(摄影:乔晓光)
乡村社会的日常生活中,性别身份的差异对文化传承有影响吗?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乡村社会的文化传承是有分工的,不同的性别身份,承担着不同的文化角色和文化分工。男人多从事重体力、大体量以及复杂技术的劳动,如房屋建筑、建桥修庙,当铁匠、银匠、木匠、铜匠、篾匠等。还有一些村社公共仪式类的活动也规定只能男性从事,并对女人禁忌,如风水师、伞头、社火、吹手、古歌传唱者等。女性从事的艺术传统实践,主要和日常生活的实用相关,也有一部分是满足家庭内部的节日祭祀等仪式活动需要。在北方中原地区一些乡村,妇女的俗信活动十分活跃,其中即有大量剪纸的使用。即使在日常的烹饪与传统食物制作中,也往往夹带着艺术的表现手法。
乡村妇女,承担着乡村艺术中许多民间美术类型的实践。但我们可能从来没有把乡村妇女作为真正的艺术实践群体去关注,很少关心民间美术背后乡村女性的文化意识和思维方式,既不关心她们的文化叙事与个体情感表达,也不深入研究乡村女性艺术谱系中的文化隐喻与象征。
北方许多节日中都习惯使用剪纸,像清明、端午、十月鬼节,还有婚丧俗中都会使用剪纸。日常生活的需求造就了北方乡村庞大的剪纸传承人群——妇女。在北方乡村,几乎每个妇女都会剪纸。陕北俗语曰:“会生娃的,就会剪花。”由于北方传统年节中家家户户都要贴窗花、神幔花、炕围花、顶棚花等,用剪纸来装扮房间,所以这些剪纸就是每家妇女手艺的呈现,也是每家女人的“门面”。陕北乡村里把剪花好的妇女称为“花匠”,而被称为“花匠”的妇女,往往是那些肚子里古花样多、铰纸手艺精湛的女人。剪纸也体现着一个女人的人格价值,剪花好的女人会受到其他妇女的尊重。北方村庄里的乡村妇女群体作为剪纸的传承人群,更是一个与生活融为一体的手工艺术实践群体。在中国民间美术的各个门类中,只有剪纸这个文化物种造就了如此众多的天才“剪花娘子”,皆因其普遍蕴含着深厚的本原文化。
天才剪花娘子库淑兰和她的彩色套贴剪纸窑洞,这是乡村日常艺术史上的一个伟大创造(摄影:乔晓光)
与北方村庄不同的是,西南少数民族乡村的剪纸用途不像北方乡村那么广泛。这些村寨的妇女人人会刺绣,但绝大部分不会剪纸。三乡五里只有少数几个乡村妇女会剪纸,她们把剪的花样拿到集市上去售卖,刺绣用的花样都是从集市上传出去的。贵州黔东南地区的苗族刺绣被誉为“穿在身上的史书”,其纹饰谱系十分独特。传统苗寨里的妇女大多熟悉刺绣花样中的纹样故事,纹样的内涵正是他们口口相传的民族传说故事。也因此,作为刺绣图样的苗族剪纸艺术,风格独特,文化叙事古朴神秘。
除去刺绣用的花样,男性鬼师做巫俗仪式时也使用剪纸。这类剪纸比较简单,常用折剪的方式剪出挂牵形式的拉手人纹样;丧俗的纸扎制作中也会使用剪纸的方式。
贵州西部山区苗寨里的苗族老人,她们日常生活中的服饰和头饰仍保留着典型的民族特征,
剪纸已经成为这些民间手艺人的生活乐趣和信仰。姚雨林说:“我会一直剪下去。不是有人催我要干,也不是责任让我必须干,而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让我坚持下来。如果没有这份真心,我已经放弃无数次了。”